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张衍让大郎关注事态发展，带着二郎和三郎回家。

他打听到懒汉五昨日傍晚进了吴庸的家，之后没再出来。

“可惜了，不能先打他一顿。”张衍叹气。

张京墨说：“阿耶，我们可以在外面盯梢，不信他能一直躲着。”

“谁有这个闲功夫，我们忙得很！”张衍拍拍儿子，“三郎要准备拜师，你要背道经……想到你们那手烂字，愁死我了！”

说到字，还是大郎的最好，写起药方来似模似样。

张川柏说：“我人小腕力不足，不是我的错啊，已经在练了！”

张京墨不吭声……过几天是阿娘的生日，之后他就要启程去嵩山。

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吴庸的下场。

愁死人了~~

……

张家湾和平日一样宁静。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农人都在地里干活，凑热闹固然重要，庄稼不等人。

陆明扬也没闲着，和几个老人一起放牛，说一说十里八村的新鲜事。

“哟？那是阿衍？他们回来了？”

放牛的老人、牧猪的孩童围过来。

张衍大声说：“懒汉五找到了，现在就在主簿吴庸家里。”

“没有逃籍就好！”陆明扬松了一口气，“那我先回去了，你们张家人自己处理！”

张家的人说：“劳烦陆翁操心！都是阿五不省心……唉，你们说他去主簿那里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告阿衍的黑状！”族老张大有招手，“找几个有力气的，去把阿五绑回来！我们张家的事，别让旁人看笑话！”

丢人丢到陆里正和吴主簿面前！

江东张氏，张良之后，不要面子的吗？

张衍笑道：“我刚回家，就不过去了。这件事跟我有关，我过去了添乱。”

“还是阿衍明白事理。”张大有夸了一句，带着人呼啦啦进城。

他们都知道，吴庸住的房子以前是张衍的。

当初张衍母亲病重，要用很贵的药续命，只好卖房子。

仓促之间难寻买主，吴庸以低价买下。

这件事，有些人看来是张衍吃亏；

有些人说吴庸急人所急，是张衍的恩人。

反正钱货两讫，张衍从来没有反悔不认账，也没有再进过那个宅院。

……

吴秀一整天心神不宁，织机的“唧唧”声断断续续，格外令人焦躁。

见到丈夫和儿子回来，她终于露出笑容：“回来就好，没跟人打架吧？”

“没有。”张衍说，“我带着三个儿子，吴庸见到我都得调头走，哪里打得起来。”

“他是官，怕他喊上差吏。”吴秀叹道。

“官又如何？就敢随便欺负良民？”张衍丝毫不惧，“就连淳于方都不怕他，吴庸要报复只能自己上。若双方都喊人，闹大了没法收场。”

世居扬州，谁没几个当官的亲戚朋友？

不然淳于家凭什么几代人待在有油水的官厨？

“单打独斗，他可打不过你！”吴秀骄傲地看着丈夫，端上一碗水。

天气渐渐热了，她煮水的时候放了薄荷叶，喝起来清爽凉快。

张川柏自己端起一碗水，“吨吨吨”地灌进去，打了一个饱嗝。

“呃！舒服！”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好奇地问：“阿娘，你也认得吴庸？”

“你没发现，我跟他同姓？论起来，我们是族亲。”

吴秀平静地说，“我耶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出嫁之后几年，阿娘和阿耶相继走了，吴庸带头闹着要收走我家的财产……

其实普通人家，能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不过是几间旧屋子，一些日常用的旧物。”

有什么值钱的，战乱年间也保不住。

张衍在一旁补充：“他们非说你外祖不可能就这点东西，一定是提前送给你阿娘了，还想来我们家找。我能让他欺负吗？逮着吴庸先揍一顿。”

“后来呢？”张川柏追问。

新仇旧恨的，难怪吴庸一看到机会，就迫不及待对阿耶拔刀。

“后来吴家找了中人来说和，你外祖的屋子和田地给了族里一户老实人家，每年他家给你外祖父母祭扫。其他的一些日常旧物、和亲朋故旧的来往书信，留给你母亲做念想。”

“唉……”吴秀垂眸，红了眼圈。

“阿娘别伤心！你有我们三个呢！”

张川柏和张京墨一左一右拉住母亲的手，“我们商量给阿娘准备生日礼物！”

“乡下人，谁讲究这个。”吴秀好笑。

“就要讲究！”张川柏说，“我给阿娘准备一份大礼物！”

“好好好！你若成功拜曹夫子为师，就是给母亲最好的礼物。”吴秀爱怜地抚摸小三郎的脸。

“阿娘！我呢？”张京墨一肩膀撞开小弟，“阿娘，摸摸我~~”

“你长大了，太臭，不摸！”吴秀推开小二郎。

……这两个臭小子，“彩衣娱亲”哄阿娘开心呢！

张京墨觉得自己即将离家，要抓紧时间孝顺耶娘，强烈要求他来做晚饭。

傍晚时分，三只小猪嗷嗷叫着回到猪圈，鸡鸭像乱军一样冲进院子，抢最舒服的草窝……

家家户户升起炊烟，呼儿喊女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二郎！张京墨！你一顿煮了几个鸡蛋？”吴秀看着桌上的一大碗鸡蛋羹，整个人都不好了。

败家子啊！

“阿娘……阿娘，我想让你多吃一点。大兄说，鸡蛋最养人。”张京墨边躲边解释。

“张京墨！”吴秀被大孝子气笑了。

“好了好了……”张衍跑过来说，“不就是几个鸡蛋吗？孩子的孝心！”

路过的人听了都摇头，阿衍就是纵容孩子。

天色暗了，张川柏放下手中的笔。

要写一份化肥配方给曹夫子，还要给阿娘准备礼物。

两件事都很重要。

他想给阿娘改进织机。

阿娘用的是汉代出现的斜织机，比同时代西方的织机先进很多。

这种织机经过隋唐的改良，到宋元时期定型，跟千年后农村用的布机基本相同。

现在，张川柏想一步到位，做出元代王祯《农书》中的改良版织机。

“阿娘，你教我织布吧！我要仔细研究织机的运作！”张川柏认真地说。

“好！”吴秀挖了一大勺蒸鸡蛋羹放三郎碗里。

她本以为三郎想改进织机是随口说说，原来是真的？

唉呀！

最近给三郎入梦授课的是嫘祖娘娘？

张京墨看着三郎碗里的鸡蛋，可怜兮兮：“阿娘……”

“不是说给阿娘吃？”吴秀取笑。

张京墨低下头。

吴秀轻笑两声，给小老二碗里也添了一勺鸡蛋。

一家人在一起分一碗鸡蛋，就是最好的日子吧。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

张家人呼啦啦进城抓走张阿五，吴庸一脸晦气，越想越不对劲……明府的语气，不像要严惩张衍。

说不定，明府还想以神童犁邀政绩。

他想来想去气不过，跑去同一条巷子的淳于家捶门。

“蠢驴！你给我开门！我知道你在家！你有本事拉偏架，有本事开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