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庸找淳于方单挑，到底谁赢了，外人没看到。

住在附近的小官小吏对此很关心。

吃瓜吃瓜，咔嚓咔嚓。

第二天，负责打探消息的张远志到官署附近转悠，见有人头碰头嘀咕，凑近一听……

哎呀呀？！

单挑？！吓死人了～～

焦急地等了小半日，才见到从公厨出来的淳于方。

“淳于叔，你没事吧？打赢了？”张远志跑过去，关心地问。

还能正常去做饭，应该是打赢了？

淳于方豪气地说：“君子动口不动手，我骂赢了！”

见周围的人竖起耳朵，淳于方大大方方炫耀：“吴庸一进门就骂我‘蠢驴’，真脏啊！我哪能忍？于是我骂他‘穷措大’！那厮成天没事找事，贼眉鼠眼的样子，像不像被灌了十斤酸醋？”

“像！”张远志响亮附和。

“他骂我‘狗鼠辈’！”

“我骂他‘死狗奴’！”

“猪狗！”

“狗屎！”

……

“最后我骂他‘虫豸’，他哭着走了。”淳于方得意洋洋。

论骂人，当主簿的比不上当厨子的。

周围的人瑟瑟发抖，看淳于方的目光充满畏惧……惹不起，惹不起啊！

唐人骂架，不兴问候对方女性亲属、也不往下三路招呼。

像淳于方和吴庸这样，已经是极致输出。

张远志敬仰赞叹：“淳于叔厉害，两军交战骂阵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那是！”淳于方说到得意之处，“我教你，若是骂高句丽人，就骂‘啖狗肠奴’！‘啖狗屎奴’！包他们气得吐血。”

“呀呀！这个‘啖’字很有灵性！”

“真脏！干得漂亮！”

一说到骂高句丽人，周围人的跟着起哄。

刚刚走到巷口的吴庸：……不是吧？他们都在骂我？我人缘那么差的？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情操心骂架这种小事。

他的两个弟弟真的找了上门。

……

张川柏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忙碌的七岁小孩。

真的。

既要写肥料配方，又要绞尽脑汁改进织机……

梦中有文字介绍、有图样，但知道是一回事，重现出来是另一回事。

“沉下心，宁可慢些，不要出错……”他对自己说，“从花木兰时代就用这织机，改进不差在一时半会。”

他平心静气，发现握笔的手更稳，画出来的线条都更清晰。

张衍将这一切看在眼中，既欣慰又感慨……小孩儿长大了。

明明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却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

“小三郎，你有空也跟小伙伴玩，别太辛苦了。”张衍说。

吴秀也说：“画得出就画，画不出也不要紧。阿娘用着这织机，也还行。”

说实话，她想不出更好的织机是怎样的。

终归还是要用人力吧？

“我一定能画出来！”张川柏咬着笔头，脸上添了几道黑黑的胡须。

更像小狸奴了~~

小狸奴低头继续忙碌，公鸡花花顽皮地跳上书案，踩着墨印上几支竹叶。

“喔喔喔~”我比你会画画~~

“啊啊啊！我要杀鸡！”张川柏怒吼。

“要杀鸡？是为了招待我吗？”表兄陆慎之牵着小牛萌萌站在篱笆外。

“哞哞。”

“萌萌来了？”张川柏立刻放下笔。

“是啊！萌萌戒奶了，送来给你们养，之前说好的！”陆慎之不舍地摸摸萌萌的脑袋。

萌萌大眼睛水汪汪的，又“哞哞”叫了两声。

“太好了！谢谢表兄！谢谢姑丈和姑姑！”张川柏高兴地揽着小牛的脖子。

他终于有牛了！

陆慎之说：“要好好照顾萌萌啊！牛都是很通人性的，是家里的一份子。”

“嗯嗯！”张川柏连连点头，“我会对他比阿兄还亲，以后他就是四郎！”

“她是小娘子啊！”

“那就是张大娘？”张川柏挠头。

陆慎之：“……我阿娘，人家叫她张大娘。”

“那就还是叫萌萌！她是我妹妹！阿耶，阿娘！我有妹妹啦！”张川柏欢呼。

吴秀：“……接回三只小猪的时候，不见你那么高兴！也不给小猪起名字！”

张川柏理直气壮：“不一样啊！我若给猪猪起了名字，还怎么吃得下？”

真不是物种歧视啊~~

张衍笑道：“三郎埋头写了大半天的字，去带萌萌转转，熟悉熟悉环境……你别骑上去啊，萌萌还小。”

小儿郎顽皮，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张川柏牵着萌萌出去给小伙伴看。

不是为了炫耀，只是想让小伙伴知道他也有牛啦！

他知道小儿郎们在哪放牛，哼着歌、牵着牛，快快乐乐地走去。

“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多少长安名利客，机关用尽不如君。”

“牛得自由骑，春风细雨飞。青山青草里，一笛一蓑衣。”

“哈哈哈~~我是世间逍遥人，不是长安名利客~~牛和隐士最配~”

“到时候我带着曹夫子放牛，不知道他老人家小时候有没有放过牛~~”

“大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呢？”

不知道李善去洛阳扬名有没有效果？

还有性情清奇的赵贞固，在洛阳会不会有奇遇？

这是一个才子辈出的朝代，像李善、赵贞固这样青史留名的人，想要脱颖而出都不容易。

何况一个骑牛的小童。

然而张川柏是乐观的、自信的，就像初升的太阳。

我祖上也是阔过的！

阿耶说，我们是留侯张良的后人！

“川柏！这里这里！”小伙伴们招呼，“你从哪里牵来的小牛？”

“这小牛真精神啊！”另一个大一些的儿郎说，“就是你大兄生的那头吧？”

张川柏瞪眼：“你大兄才生牛！是‘接生’！”

差一个字，差别很大的！

“哈哈！对对对！你大兄真了不起啊！又懂接生，又懂通乳……”

越说越离谱了。

“哞哞！”萌萌喊了一声。

其他牛接连二三地：“哞哞哞~~”

小山坡的草丛里，到处是欢快的声音。

……

陆慎之喝了一碗茅根水，说：“我今日除了送牛，还有一件事。我阿翁说，出远门要办过所。我们写好申请材料送去官府，等审核要好几日。”

“对，是要写。”张衍说，“你等一会儿，我这就写好给你。”

百姓离开本县，要有官府开具的“公验”。

公验有几种，官员上任的称“告身”、民兵开拨用“总历”、驿站人员用“符劵”，黎庶出门用“过所”。

不一会儿，张衍帮张京墨写好申请材料，交给陆慎之。

“等过所办好，我再送过来。”陆慎之收好材料，跟吴秀打了声招呼，又走了出去。

“留下吃饭。”吴秀追出来说。

“不了不了！家里做了我的饭！”陆慎之笑道，“小三郎又在想什么新农具吗？到时候请舅舅给我们家也做一份吧！”

“好。”吴秀爽快答应。

陆慎之想起一件事：“明府找我阿翁去问话，听说是向朝廷汇报新农具……说不定，明府会给川柏一个嘉奖。”

“还有奖？！”吴秀和张衍惊喜。

有奖的话……我们三郎，岂不是明府……哦，皇帝认证的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