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喔喔”

公鸡花花跳上桑树，唤醒太阳。

它做着世上最伟大的工作。

张川柏在花花的歌声中醒来，团着小拳头揉眼睛，脸颊鼓得像河豚。

他在生自己的气。

说好的梦见未来大师兄李善，结果梦境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北海太守李邕的父亲。

什么文章喜好、文学成就，通通不提。

分明就是不想让自己作弊。

“薛仁贵的介绍有几段，李善就这一句。”张川柏哀叹，“难道我告诉李兄，他未来的儿子叫李邕，他就给我过了？”

算了，算了。

好好写化肥的做法。

只要曹夫子喜欢自己，其他考验都是意思意思？

……

刀笔能杀人，流言也能杀人。

杀人动作要快。

张家众人分工合作，主打一个损人利己……帮吴庸扬名。

张衍扛着农具出门，一路跟邻里打招呼：“春生兄，大河、二河、三河……有一件事，你们听说过没有……”

来来来！

我告诉你们，江都主簿是个不孝子啊！

不孝是大罪，吓死人了！

会不会被砍头啊？要不要去凑热闹？

张京墨一早进城找阿兄。

他们有重要任务。

张川柏赶着三只小猪去觅食，和小伙伴打招呼：“柱子、花花、阿黄……你们听说没有……”

“听说了！”张柱大声打断，“没想到你也知道。”

“啊？”张川柏愣住。

小伙伴们像一百只鸭子般各抒己见。

“新鲜事啊！懒汉五不见了！”

“就是就是！他冤枉阿衍叔抢地，我们想趁天黑去吓唬他，谁知他夜里都不在家！”

“家里东西乱七八糟，像是走得匆忙。”

“衣服都没了，被人拿走了。”

“我阿耶说，这件事了不得，要去告诉里正！懒汉五是不是被杀啦？”

小鸭子们一言一语嘎嘎嘎，张川柏明白过来，懒汉五失踪了。

不知是主动失踪还是被动失踪。

一瞬间，整个张家湾最大的事就是懒汉张阿五失踪。

倒让张衍一家有些措手不及。

昨天的事，很多人都知道……

于是一些人看张衍的目光小心翼翼。

张阿五冤枉张衍夺田，连少府家的门客都来问，是不是阿衍恼羞成怒把人这样那样啦？

就是像杀鸭子那样~~

吊起脖子，扑腾两下没了生息~~

怕怕~~

管着陆家庄和张家湾的里正陆明扬连地里的活都顾不上，匆匆赶来。

“逃籍！有人逃籍是大事啊！”陆明扬拍着大腿，先把张阿五失踪事件定性。

随即，他骂骂咧咧：“张阿五没田没地，逃籍就是为了躲税赋。他一跑倒好，按明府定的规矩，年底全里分摊他这份。”

“我们里今年形势大好，若率先完成租调，在全县里坊是头一等！明府会有嘉奖！奖励两头大官猪，我们过个丰收节啊！”

“有人逃籍，我们的奖励肯定没了！”

明府有奖有罚。

本来事不关己的人听到陆明扬的话，仿佛看到两头雄壮的“黑面郎”插上翅膀从眼前飞走。

“该死的懒汉五，他躲哪里去了？”

“他母亲改嫁的男人在城里，他会不会躲后父那里去了？”

“我猜，他是躲到相好小寡妇那里。当初他不是说娶新妇缺钱，把五亩地卖给阿衍兄吗？”

“他的地都被他先先后后卖完了，那是最后五亩。”

最后婚事没成，五亩地却留下祸根。

人们议论纷纷，猜测张阿五躲哪里去，不再怀疑他遇害。

陆明扬叹道：“来几个人，分头去寻找。总不能真让他跑了，逃籍给人做佃户，是什么好出路吗……”

“里正厚道！我这就去城里问问。”

不管怎么说，一笔写不出两个张字。

跟张阿五关系比较近的人立刻响应。

张衍也自告奋勇：“我进城问问。”

“是！阿衍兄从前住在城里，熟人多！”乡亲们立刻说，“唉！你也是厚道人。我刚刚还怀疑你……真是不应该。”

“不用说这样的话……唉！今天本想给稻田拔草，只能耽搁了。”张衍叹道。

厚不厚道且另说，要是让他找到张阿五，先打一顿~~

他对张阿五躲去哪里，已经有了猜测。

……

张衍穿好鞋就要出门，陆明扬追过来：“我听他们说的糊里糊涂，你心里有数？”

张衍说：“阿五跟吴庸勾结陷害我，知道事情败露，多半是去找吴庸商量。”

“当初他把五亩地卖给我，过不久又想原价赎回去。当时我种的庄稼都要收割了，怎么可能给他？就说等收完稻谷再退田，谁知秋收后他又没钱了……”

梁子就这样结下。

要说后不后悔得罪人？

并不。

张衍觉得自己已经很厚道。

“之前他说要加入我的合作社，我正想反对，春生帮我说了。”张衍气哼哼，“没想到他憋着坏，颠倒黑白说我强占他的田。”

“知道仇人是谁就好办。”陆明扬放下心。

“这对小人敢睁眼说瞎话，多半还有后招，我带小三郎进城打听。请阿翁在这里看着些，帮我传另一个消息……”张衍又说了几句。

“好。”陆明扬停下脚步。

压住一个坏消息的方法，是传播另一个更有意思的消息。

……

张京墨早早来到回春堂，见大兄和黎平正在搓药丸。

赵贞固走了，不知何年何月会回来。

“二郎？你怎么来了？家里有什么大好事？”张远志站起来。

“嗯嗯，阿兄来，我跟你说……”

张京墨将兄长拉到门外嘀嘀咕咕，交代突发事件的经过和自己的任务。

“阿耶写了几封匿名信，让我趁人不注意贴在显眼的地方。还有一份，想办法送到仓曹家……你之前不是说过，顾仓曹请你出诊吗？”

仓曹管着官厨和城里的食肆酒楼。

有些地方，主簿不管官田，也由仓曹管。

张远志赧然：“我是去给他的娘子开过药。”

给母猪做产后护理的事传开了，居然有产妇点名找他开通乳药。

但这不是重点。

张远志一拍手掌：“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去仓曹家，说添一副药……写方子的时候，把信留下。”

“可阿兄亲自去送，不是露了痕迹？”张京墨犹豫。

张远志拍着张京墨的肩膀：“这种事只是不好直接去告，又不是不准人说。就算吴庸知道是我们传的，又怎么样？我们污蔑他了吗？”

我们说的都是事实啊！

只准你污蔑我，不准我说实话？

很快，张远志收拾好药箱，跟黎平说：“我去顾仓曹家里复诊，师父回来，师兄帮我说一声。”

“好。”黎平面露羡慕。

呜呜，三师弟能单独出诊了，他还不可以！

张远志又拿出一把私房钱，对张京墨说：“你办你的事，再去热闹的面馆吃面，跟闲人说闲话吧！”

“大兄真好！”张京墨欢呼，拿着钱就跑。

张远志笑容消失，快步向仓曹家里走去……

欺负阿耶？

主簿很了不起吗？

谁家没出过主簿！

走着瞧！迟早给吴庸全家送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