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老师，你怎么看？”书房内，宋昭与钱老相对而坐，气氛凝重而深沉。

傍晚，宋昭归府，钱老便将白日的事一一禀报。此事不算惊天动地，却也不容小觑。常言道，怕的不是大问题，而是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麻烦积累，最终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钱老沉吟片刻，答道：“我觉得林牧的分析确实有理。农庄不同于生意场，产量通常波动不大。再者，近几年宋地风调雨顺，按理这些数据应当稳中有升，而非如此诡异。”

宋昭摆手打断道：“我不是说这些。我更感兴趣的，是他提到的‘算术’。”显然，他对林牧的统计方法表现出了极大的好奇。

田庄的问题并非宋昭关心的重点，毕竟他手中这样的田庄不止这两个，一个出问题并不意味着其他田庄也有问题。但如果林牧的辨别方法能奏效，那便能为他日后查漏补缺提供新的途径。

钱老微微一笑，说道：“殿下是指他用的那套统计学？”

“没错，你怎么看？”宋昭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显然对此相当在意。

钱老皱了皱眉，陷入思索，缓缓说道：“这个嘛，我的确不太明白他的具体思路。不过他说的一句话倒是让我颇为在意——数字‘一’的出现概率要比‘九’更大。这听上去似乎没有什么依据，但仔细想想，却又隐隐觉得有理。不过，我实在不懂他为何如此笃定。”说完，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困惑的神色。

宋昭听后，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看来，看来倒是给我们一个惊喜。”他话锋一转，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大概快戌时了。”钱老答道。

“时辰尚早，让人把他请过来。”宋昭吩咐道，声音透过店门传了出去。

过了半个多时辰，林牧匆匆赶到。

“怎么这么晚才到？”宋昭语气中带着些许不悦，眉头微微皱起。他知道林牧的住处离此地并不远，更何况深夜时分，街道上应不会有什么阻碍才对。

林牧微微喘息，低声解释道：“殿下，我不会骑马，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

听到这话，宋昭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为男子汉，不会骑马怎么行？过些日子还要跟随我去狩猎呢。府上有的是好马，待会儿你挑一匹，学学就会了。”

林牧拱手致谢：“谢殿下关心，有时间我一定认真学习。”

宋昭见他谦逊，笑意更浓：“不会怪我深夜把你叫来吧？”

林牧轻笑着摇了摇头：“怎敢怪罪殿下？殿下召唤，林牧自当随叫随到。”

宋昭见他这般识趣，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色道：“好，既然来了，就说说你今天提到的那个‘算术’吧。”

林牧拱了拱手：“殿下想听哪方面的？”

“就谈谈你那个数字判断账目的错正的方法吧，我对这个很感兴趣。”宋昭的语气透着期待。

林牧恭敬答道：“回殿下的话，在下平日里喜好读书，偶然在一本古籍中看到一些记载，后来经过思索，发现这些方法还颇有可取之处。”

他自然不会透露这些统计原理其实源自另一个世界的现代智慧，更不会提及这是外国人发明的理论。毕竟，这会暴露自己，万万不可轻易透露。

宋昭略带好奇地追问：“哦？是哪本书？”

林牧面露尴尬，微笑道：“时隔已久，在下一时记不清了。”

宋昭见状，面带微笑，心中虽不全信，却也不去戳穿他，“继续说”。

林牧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解释道：“殿下，做假账的人往往心中有鬼，所以在造假时，数字的分布会有些不同寻常。一般来说，他们会下意识地避免使用首尾的数字，因为这些数字过于显眼，容易引起怀疑。于是，不自觉地，他们的选择便向中间的数字靠拢，这就造成了一种偏移——中间的数字会比正常情况出现得更多。”

宋昭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兴趣，但又带着几分审慎的怀疑。他笑了笑：“你这说法倒是有趣，与其说是查账，倒不如说是对人性的认识。”

“殿下睿智。”林牧见机悄悄拍了个马屁，“确实如此，人性的惯性使然，想靠意识去刻意改变并不容易。所以，这种方法还是有一定可取之处的。”

宋昭凝视着林牧，若有所思地问道：“不错，那你觉得这个方法能广泛推广吗？”

林牧摇了摇头，神色认真地答道：“这恐怕难以实现。首先，这种方法需要大量的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不是所有人都有这样的条件。其次，它并不适用于所有场景。”

“哦？怎么说？”宋昭饶有兴趣地追问。

“比如像农庄这样的固定场所，许多数据是相对稳定的，受外部环境影响较小，因此利用这个方法的准确度会比较高。”林牧解释道，“但是，如果是像南来北往的商队，受各地市场、天气等外部因素的影响，数据波动大，这个方法就不太适用了。外部环境差异越大，误差也就越大。”

听到这番话，宋昭眼中的兴趣渐渐消散了几分，眉宇间透出些许失落。他原本希望能从林牧的建议中找到一种普适的方法，可以在更多的情况，但显然不行。

一旁的钱老察觉到宋昭的情绪变化，赶忙开口劝慰道：“殿下，林牧提供的这个方法还尚待验证，但若真能奏效，日后田庄的监督必会方便许多。不过，世间万事皆难十全十美，不可能面面俱到。”

宋昭听后，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是本王贪心了，就算只能普及田庄的账目也是好的”。

“我突然发现 你做账房先生有点屈才了”，宋昭直视着对着林牧说了这么一句话。

林牧被宋昭盯得心里发虚，越听越紧张。他本来只想在王府混口饭吃，没想到反倒引起了宋昭的注意。高官厚禄对他毫无吸引力，他更不想因此被赋予什么重任。

“殿下，您高看我了。我不过是有些小聪明，算不得什么大才，实在是担不了重任。”林牧连忙摆手，试图婉拒。

宋昭却似看透了他的心思，语气坚定道：“我倒是觉得查账这件事非你不可。”

林牧的苦笑更深了：“在下只是有自知之明而已。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我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真不敢轻易担这样的大任。”说着，他偷偷向钱老使了个眼色，希望这位老前辈能替自己解围。

可钱老却装作没看见，低头不语。林牧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就不该多嘴。现在倒好了，骑虎难下。”

宋昭见他这样，忍不住笑骂道：“怎么，你是想让我亲自去查账不成？”

“不敢，不敢！”林牧连忙拱手，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

宋昭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变得坚定起来：“那就这么定了。明日你去查查北边的田庄，我要看到确凿的证据。”

林牧一惊，连忙推辞：“殿下，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哪有这样的本事……”

宋昭笑容不改，但语气不容置疑：“既然交给你，自然会给你支持。说吧，想要什么？”

林牧还想推脱，钱老终于开口道：“这件事是你发现的，你不去，谁去？万不可推脱。”

林牧见两位大佬的态度如此坚决，知道再推脱也无济于事，心中暗自叹息，转了转眼珠，说道：“此番前去有一百多里路程，我一个人怕是难以应对，还需几人随行。”

宋昭点头：“这个自然，到时候让王府里的几个熟面孔陪你去。”

“不可，”林牧连忙摆手，“王府里的熟人面孔容易引起怀疑。既然他们敢做假账，自然有应对检查的手段。只能暗访，不能明察，我需要几位新人同行，并且最好有赵国的人。”

“赵国？好，王府里的人随你挑选。”，宋昭略一沉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点赵国人，但还是直接答应。

林牧松了口气，刚提出第一个要求，又变得有些迟疑。

“有什么话直说，你也会害羞？”一旁的钱老忍不住笑道。

林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有就是，希望殿下能借我些银两。”

“要多少？”宋昭问。

“大概两万两。”林牧小心翼翼地答道。

“你倒是敢开口，知道两万两是多少钱吗？”宋昭微微皱眉。

“在下知道，两万两大概能买五千石粮食。”林牧心里早有盘算，干脆地说出个数字。

宋昭盯着他，开口大笑：“好，好，你这书生的确不适合做账房，倒是个合格的商人。”

“殿下说笑了。”林牧连忙拱手，谦逊地回道。

“就按你说的办。两万两银子，明天去钱老那儿取。”宋昭拍板定下，语气干脆。

“殿下是否想听听我的计划”，林牧开口问道。

“不用，我只想看最后的结果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