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言。

从知晓宝儿的事情，陆茗没有再说一句话，沉浸在自己世界中，不知在想什么。

虽只相处了短短一个多月，她早已不能不在意宝儿。

关于孩子的事——

贺时韫忽然有些后悔提前告诉陆茗。

回到怀王府，墨兰来说后院备好水了，陆茗便头也不回地去了，不过，等过了长廊，方向却是往宝儿的海棠苑。

贺时韫目光温和。

“王爷。”

柳全这才上前禀告：“方才，国公府的二公子来了，奴才瞧只有他一人，想必是一休沐，心急来见夫人，恰逢您二人不在。”

二公子？

那便是陆茗的胞弟，陆筠。

贺时韫侧身，“他等了多久？”

“半个多时辰。”

柳全赶紧回应：“不过，府中尚且有宝儿小姐在，奴才提了一嘴，孙嬷嬷便带着小姐来了，陆二公子见小姐起先还有些冷淡，不过……”

“宝儿小姐一口一个娘亲。”

柳全说着也笑了：“奴才看得出来，陆二公子语气软了不少，与小姐说了好一会儿话，问了夫人与王爷平日的相处。”

“嗯。”

贺时韫往海棠苑走的步子一顿，吩咐道：“将我书房左侧木匣中，两本孤本拿出来，给陆二公子送去，算是本王的赔礼。”

“是。”

柳全麻溜地准备走，又被叫住，“等等。”

“王爷还有何吩咐？”

“你亲自走一趟。”

贺时韫语气不容置喙，“去时与陆尚书和其夫人见上一面，将茗儿如今的状况细细说明，让二人切莫担心。”

“再者，七日后，本王携妻花朝宫宴与其再聚。”

“奴才明白！”

……

“行了，就在这儿放下我。”

陆清鸢瞧着距国公府越来越近，抬手，拍拍贺行渊肩膀。

贺行渊看了眼比夜市冷清不少的街道，只有少数几个摊贩，听着她无力的声音，没为难，将人放在地上。

陆清鸢还没站稳。

一个趔趄，差点就扑到地上去了。

好在扶住了一块石像，待抬头看到贺行渊在整理衣裳，似乎完全没注意她的窘迫。

陆清鸢：“……”

没关系。

她自己也能站好。

不管怎么样，贺行渊身份尊贵，将她背了一路，陆清鸢还是有教养在的，“我是偷偷从家中溜出来的，再不回去要被罚了。”

“今日，谢谢你。”

“就一句谢？”

贺行渊心想这小公子看上去不穷酸，穿的也是绫罗绸缎，怎的这般小气，“怎么，够不上你请我去吃顿好的？”

陆清鸢犹豫了一会儿。

将腰后的荷包拿出。

荷包里头，还有不少银子，少说能凑两锭金，对寻常人家已经算泼天的富贵了，她直接递了过去，也不等人反应就转身离开。

“诶！”

贺行渊见她加快步子，也就不追了。

随后，嫌弃似的瞧了眼手里的荷包，上头绣的兰花还十分精美，他收回袖中。

这辈子还未见过这么少银子。

当他是乞丐？

“殿下。”

身后的护卫出来，跪下道：“时辰已过，该回宫了。”

“怎么？”

贺行渊眼神忽而变得薄凉，与方才打趣之人，似乎不是同一个，身上那股气场慢慢显现出来，“你在命令孤？”

“属下不敢！”

“只，只是今日是皇后娘娘每月往东宫送人的日子，若是不赶回去，殿下私自出宫的事儿被发现，下回，就没这么轻易了！”

贺行渊眉宇闪过一丝烦闷。

见不远处，牵着马的另一护卫，也不敢上前。

他冷哼一声，大步走过去，翻身上马，抽鞭扬身而去，“驾！”

“殿下！”

“快，我们跟上！”

这边的兵荒马乱不久，片刻，街道也彻底冷清了起来，陆清鸢躲在暗处，瞧人走了才转身朝一小道而去。

果然……

这男子是宫里的人。

陆清鸢确认了心中想法，只想日后避开，她拎着锦盒到了国公府侧门，捡起一块儿小石子，从高高的围墙扔了过去。

“小姐？”

“是我。”

陆清鸢说完门才开了。

阿音见她第一眼，便匆匆过来扶住，“小姐，您脸色怎的这般差？”

“无事。”

陆清鸢将东西递给她。

阿音接下，立马将门关上，锁好，两人快步往二房院中走。

天色已晚。

国公府平日里家眷众多，此时，也不免安静下来。

阿音跟着主子久了，怕惹得人注意，话也不多，可实在担心，她低声道：“小姐先休息一会儿，奴婢去小厨房给您煮一碗红糖粥，放些桂圆可好？”

“……嗯。”

陆清鸢随意应答。

实在没了力气。

眼看就要到自家院子，没想到，刚过一个圆弧拱桥墙，正对上有说有笑的主仆。

两边人都愣住了。

李氏愣了下，随后像瞧见什么有趣的事儿，咦了一声。

“这大半夜的，这位小公子是……”

说着往阿音身上瞧了一眼。

李氏眼中划过一丝兴味，一脸看好戏道：“你……不是二小姐身边的丫鬟吗？怎么，这么晚了，带着这男子要去哪儿呢？”

“不——”

阿音还没气愤，陆清鸢便拦下她，恢复了自己平日的声线，“见过三婶婶。”

李氏眼中的看戏意味一顿。

瞪大。

“你是鸢姐儿？”

陆清鸢面对打量，不卑不亢，身上的清雅气质更胜一筹，瞧着比京中不少公子都要俊。

李氏皱起眉毛：

“你姑娘家家，这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是个什么意思？”

陆清鸢看了眼丫鬟手中的锦盒，“过段日子，就是我母亲的寿宴，我在琳琅阁挑了件礼物，难道三婶婶也想瞧？”

“……那就不必了。”

“那……不知三婶婶夜里还来找我母亲，所为何事？”陆清鸢此时主动问。

李氏心中念叨一句伶牙俐齿。

避重就轻道：

“自是妯娌间的事儿，反观你鸢姐儿，毕竟是我们国公府的姑娘，夜半三更穿成这样，莫不是与一些公子在外私会才好，那也太不合规矩！”

“三婶婶的话，鸢姐儿铭记在心。”

陆清鸢笑了笑。

也不再听这些讽刺之言，往自己的院子去了。

李氏远远瞧着，除震惊之外，就像是发觉一向不在意的那个人，实则是一块珍宝，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她冷冷道：

“果然与她那娘亲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没继承到一个美人坯子样貌，如今，倒是学会这套魅惑人……”

“夫人！”

丫鬟是个机灵的，立马道：“小心隔墙有耳……”

“怎的？”

李氏不满，“你倒是让人来瞧瞧，大半夜陆清鸢这副打扮，是我说话难听，还是她与男子私会一事难看？”

“小小年纪，平日也不张扬，亏我还以为是个守规矩的！”

“是啊……”

丫鬟一个劲儿的谄媚，“也是被我们夫人碰见了，这才好心提点几句，您瞧，圣上才赏了国公大人不少好东西，说着是平分，二房可不就是比我们多呢！”

“还是夫人来主动问，那管事才给了，佯装大方，与主子一样跋扈……”

李氏看向丫鬟手中御赐的龙井。

冷笑一声。

“若不是宋氏上回在大嫂面前，有意无意说我与安尧挥霍，克扣我们夫妻俩用度，我何至于来这一趟恶心她？”

李氏眼中嘲讽意味更深：

“陆烟也是，干脆就这么病死了也好，反正这么久也下不了床，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一个闺女儿而已，宋氏这么宝贝着，当真是瞎了眼了……”

“就是。”

丫鬟也附和道：“奴婢瞧着那三姑娘，就和中了邪似的，娇气得很，落水的人明明是怀王妃，倒是她重病不起，真是奇了怪了！”

“罢了。”

李氏轻笑一声，“我算是记着了，下回，看我怎么好好给这宋氏使绊子！”

两人身影远去。

……

陆清鸢在墙后听完这一切，低垂的眸中，多了一丝缄默，片刻后，她动身回了院子。

阿音眼睛红红地跟上。

“小姐……”

一回到屋子，陆清鸢将身上的腰带解开，一件件褪下，只剩下中衣，胸前缠着的布条也拆下。

少女曲线毕露。

挣开束缚的双峰尤其好看，形似蜜桃，曼妙之处一览无遗。

陆清鸢平静地换上寝衣，将簪子拆下，一头青丝披散在肩头，她裹上披肩，出屋子前看向屋子内，“阿音，将那些长袍靴子，全部都拿去烧了。”

“一件都不要留下。”

“小姐……”

阿音担忧极了。

她们家二小姐一向不争不抢，从不与人争论，唯一、也是最大的软肋……

就是将军、夫人与三小姐。

今日，李氏说话这般难听，陆清鸢状态却过于平静。

出门在外换上一身男装，做回自己，本就是陆清鸢唯一自在的事儿。

自十三岁以来皆是如此。

如今，这是要全部舍弃了？

从今以后，再无秦远公子这一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