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

“娘亲……吟儿，救我……”

屋子中布置清新雅致，陈设干净，一只汝窑淡青瓷瓶中，几朵香味淡雅的雪兰，瞧得人心情敞亮不少。

床上呢喃的人，一张小脸清丽娇俏，却紧紧皱着眉毛。

“娘！”

陆烟睁开湿漉漉的睫毛，缩成一团，宋氏一把将女儿抱在怀中，“好烟儿，娘的烟儿，娘在这儿呢，在呢！”

好一会儿。

陆烟才平静下来。

她一抽一抽地，倚靠在宋氏怀中，乖巧地令母亲擦额头上的汗，整个人精神恍惚。

又看见了。

她又看见了陆茗落水那一幕，变了，落水的不是陆茗，而是变成了她，她在那冰凉刺骨的水中，慢慢被扼住呼吸。

全身失去力气。

她被数不清的人在水中扯着胳膊。

她的衣裳被脱了，被许许多多人碰了身上的每一处……

好真实。

可是，这些梦魇没有发生，却在这段日子，存在陆烟每一个日日夜夜的眼前，只有清醒的时候，才能忘记半分。

但落水的人不是她。

陆烟冷静下来，又问了每日都要问的话，“娘……”

“大姐姐呢？是，是不是姐夫救她上来的，她还有没有事？”

“没事，都没事了。”

宋氏瞧着往日活泼的女儿这般，仿佛被人剜了肉一样难受，把陆烟抱在怀里，连带着语气都柔和不少，“你大姐姐识水性的，烟姐儿，又忘了？”

陆烟安缩在母亲怀里。

呆呆点头。

一炷香后，宋氏怀里的陆烟安静下来，慢慢熟睡过去。

就这么几日，陆烟不管是身上还是脸蛋，都瘦了一圈，原还有些肉，如今过分清瘦。

显得一张小脸更是精致。

宋氏却难受得紧。

陆烟，是她与丈夫陆临最后一个孩子，生产那年她伤了身子，这么多年也再没有孩子，好在，早年身子争气，膝下还有陆修竹与陆清鸢。

也算是无憾了。

陆烟，最像她的一个女儿，是她的心肝儿。

宋氏也只有对着自己的孩子，才会如此这般温柔，她眼眶泛红，好好给小女儿好好裹上褥子，“乖烟儿，好好睡。”

“明日爹爹领着太医过来，好好瞧一瞧就好了……”

陆清鸢进来看见这样一幕。

宋氏满头珠翠不再，披散着头发，想必也是匆匆而来，远远的，她竟能看见那保养漂亮的发丝中，多了几根白发。

烛光映得明显。

陆清鸢端着木盘的手，微微一紧，自然地走进去。

“鸢姐儿？”

宋氏一转头，淡淡皱起眉毛，“这么晚了还不睡，要是明日眼下挂着黑圈儿，好看了？”

陆清鸢知晓她嘴硬心软。

她不计较，将托盘中的热红糖粥递过去，“有些饿了，方才阿音熬的八宝粥，女儿已经用过了，母亲也喝一些，暖暖胃。”

“你小日子来了？”

宋氏一瞧这粥中放的东西，探手过去，捏了捏陆清鸢的掌心，还好，温温热热的，不算凉，“这会儿受不得冻，快些，早些回去歇着。”

“不打紧。”

陆清鸢摇摇头，弯腰摸了摸妹妹的额头，“烟儿今日可睡得好些了？”

“才睡下。”

宋氏命丫鬟将门关紧实了。

喝了几口热粥，便将碗放在一边，不忘与女儿说说心中担忧，“烟儿头一回生大病，身子无事，但总不见得精神起来。”

“你爹爹瞧得也难受，这不，明日打算进宫去请太医呢。”

“爹爹睡了？”

陆清鸢轻声问。

宋氏点头，“今日朝中事颇多，怕是不少人起了争执，竹哥儿也被掺和进去了，你嫂嫂有孕，我没让她挂心，你父亲一介武将最忌讳与人同流，不便多言。”

“我知晓他不喜这些事儿，烦得很。”

陆清鸢点点头。

母亲最是理解爹爹的人。

“对了——”

宋氏瞧了眼小女儿，还是看向陆清鸢，伸出手，“你来，娘亲与你说说话。”

“是。”

陆清鸢坐在她身边。

“七日后，宫中要举办三年一次的花朝宫宴。”宋氏眼神认真，不由分说地拉住她的手，“我们镇国公府还未有姑娘赴宴，你可知道？”

陆清鸢大致听出了母亲的意思。

“女儿知道。”

花朝宫宴，除一众皇亲高爵，官宦之中，只有正三品以上的官，才有机会赴宴，因此，宴中之人家室大多非富即贵。

暗地里——

是不少人择婿娶妻的大场面。

多数官员与其妻子，都只会带及笄或及冠的儿女赴宴。

事实上，陆茗及笄后，碰巧遇见一回，不过那时，京中对于镇国公府嫡女的流言纷纷，陆茗也安静惯了，不喜抛头露面。

也不想与众人证明个什么。

陆伯屿和姜氏一向尊重女儿，便只带了陆筠入宫。

这才错过一回。

三年一次，就算是陆清鸢及笄那年，都未有机会，陆临官位颇高，为从一品，如今国公府的姑娘中，也只剩下陆清鸢能参与。

因此才说——

镇国公府的姑娘，还未在这花朝宫宴中露面过。

“鸢儿，你不会不知道娘的意思。”

宋氏语重心长道：“娘舍不得你，自及笄后，也只留了你两年在家中，娘不能眼睁睁瞧着你还任人挑拣，你自己也争气些，知不知道？”

陆清鸢眉目低垂。

柳眉粉唇，已经是一副好面容了。

“女儿任凭母亲安排。”

“好。”

宋氏面上浮现一丝舒心，像是解决了什么心头大事，“明日，娘就将这几日拟好的几位公子名单，给鸢儿你送去，都是不错的公子！”

“记着，先是你自个儿喜欢，再谈家室出身。”

陆清鸢浅浅笑了笑。

“嗯。”

在她心中，只要爹娘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做不成自己又如何？

她陆清鸢，从未将那小小的自己放在首位，镇国公府二房的女儿，再怎么样，也不是能主动选择命运的身份。

“秦远”的衣裳烧了……

也代表她放弃这一切。

从今以后，陆清鸢，只安安心心做她的镇国公府二小姐，择一佳婿，相夫教子，令父亲母亲安心便好。

未有任何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