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宋槐川的回忆
宋槐川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梦。
梦里,他与陆茗成了亲,做了夫妻,他们先前很是恩爱,后来,他们的那颗心越来越远,这一切结束在她病逝那一年。
她彻底离他而去了。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宋槐川只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眼尾有没干的泪,明明那样虚幻的一个梦,可又那样真实,真实到他清楚感知到……
大婚之日的狂喜。
洞房花烛的小心翼翼与莽撞。
陆茗成为他的妻子之后,他每时每刻都想与她待在一起,在她坦白自己生病之时,那样不安的眼神,他揪心又难过。
他说自己绝不会在意。
宋槐川也记得……
他发现绿竹准备汤药那日。
他问了小厨房的人,有个没见过的丫鬟将药渣给了他,他擅医术,怎会不知那是一碗避子汤药的方子。
他愤怒。
可哪里舍得质问她。
往后每次温存,他与她明里暗里说想要孩子,陆茗总是无言躲闪,他无疑是失落又生气的,也只是让人泼了她的汤药。
陆茗与他闹脾气。
说那是她温补身子的方子,他若是再扔,便要与他置气。
再然后……
他对她绝望了。
那在成婚四年后——
他从朝上下来,专门去买了一束开得最美的合欢花,满心满意想要送给陆茗,却在自己与妻子的榻上,看到一未着寸缕的陌生姑娘。
宋槐川当即将人推开。
陆茗当日不在府中。
母亲所言,说是陆茗给他房里送的姑娘,多一个贴心人也好。
他几乎气的发抖。
寻到陆茗时,她正笑着与她的三妹妹说话,给陆烟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挑礼物,他气急败坏,不顾一切将人带回了府。
质问她纳妾之事。
陆茗一开始眼底还有惊愕,最后低眸不语。
沉默了许久。
宋槐川永远记得听到那句话的绝望,她说:“我身子太差了,父亲母亲也日日不高兴,这姑娘……是我挑的,性子极好,阿川不是最喜欢孩子了吗?”
他当即甩开她的手。
一句话不愿多听。
自那以后,他对她,再也没有一个好脸色。
他会在陆茗的生辰那日,去妾室的房里过夜,会搂着妾室故意从她面前走过,他会在大夫诊出小妾有孕之时……
不经意在她面前提起。
陆茗从未闹过。
她无疑是个极好的妻子,从不争风吃醋,在小妾有孕之时,命人送了她早早制的衣裳过去,里头有许许多多小孩子的玩意儿。
比外面做的还要手巧。
宋槐川看那柔软的料子,曾一度想过是陆茗做给他们的孩子的,可心告诉他不是,她一点儿都不像他爱她一般。
也不愿给他孕育子嗣。
他偶尔喝了酒,也会迷迷糊糊去陆茗的屋子。
与她耳鬓厮磨。
偶尔会故意不让她去泡药浴,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那样,他才觉得她对自己还有一丝反应,不会如白日一般冰冷无情。
他会用最过分眼神看她。
陆茗也有被他欺负哭的时候。
泪眼婆娑,会更让他觉得舒心,要一直等到她熟睡过去,他才敢将人搂在怀里吻她。
宋槐川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再后来。
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儿,他看小妾宝贝至极的样子,不知着了什么魔,第一句便是让人将孩子过继给陆茗。
妾室不敢与他闹。
只是在月子里哭了很多次。
宋槐川哄了她许久,可小妾似乎发现了怎么都不管用,不愿意与他离了心,才在他怀里哭着答应了。
陆茗就这么名正言顺地拥有了一个孩子。
与他的。
宋槐川听母亲说他的做法不错,这样镇国公府会对他更加认同,日后在朝廷上,能帮助他立足,他也只是垂眸不语。
无关任何。
他不愿意与她和离。
只是不知道,若是陆茗没有这个孩子,如何在安王府生存下去。
好在陆茗是喜欢孩子的,她甚至比孩子的亲生母亲还要上心,小孩子出生头两个月,她几乎就没有睡过,一直带在身边。
乳母都睡在她的屋子里。
宋槐川想:
他终于有了正大光明的理由去看她。
在孩子出生的那段日子,他每日都会去借着看孩子的名头,去与她待上一会儿。
她一向端庄安静。
可在那时候,陆茗也会坐在榻边,眉眼含笑,摸他孩子的小手,眼里的温柔与喜爱不言而喻,可在他看来又那样悲伤……
宋槐川不懂。
她既然那样喜欢孩子,为何在知晓自己身子差的情况下,还要用那避子汤药。
他如何都不懂。
孩子一连长到三个月,都是他们后来仅存不多的温存。
后来孩子大了。
陆茗的病好像严重了些。
她不能出门,就连院子都极少出来,他总是在喝醉,或者深夜去找她,她身上都永远有一股极重的药味,整个人精神也十分差。
像一朵极易枯萎的花儿。
宋槐川怜惜过。
可翌日起来,陆茗柔声劝他多陪陪孩子的时候,他又会冷下脸。
她对不是自己孩子都比他上心。
宋槐川又变得冷漠。
甚至几个月都不去一次。
他从不去那烟花巷柳之地,要么就独寝自己解决,要么就去找小妾……
他不愿再拉下脸去看陆茗。
孩子大了,怎么都不肯待在家里,日日都去到他娘亲那玩儿,小妾很疼孩子,几乎是百依百顺,经常带他出门玩儿。
也是为了孩子能和自己亲近。
孩子再回到陆茗身边时,会觉得她无趣又唠叨,整日这个那个都不许做。
对她总是说些不好的话:
“母亲好烦!”
“我要去找我娘亲,不要和你一样整日待在屋子里,身上都是药味,好难闻好难闻,我要去找爹爹娘亲!不要你!”
“我娘生病了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为什么!”
陆茗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孩子的出生她是喜悦的,可随着孩子长大,她越来越不喜欢讲话,宋槐川几个月一回去找她,都会被她的沉默逼走。
直到那一日。
他对她有了最大的一次愤怒。
陆茗有心想缓和与孩子的关系,带着他出门玩儿,遇见大雨,孩子被丫鬟首先打着伞送了回来,却不见她。
丫鬟说有位贵人送的伞,先送小公子回来。
陆茗在那儿等。
宋槐川见那瓢泼大雨,去了丫鬟说的医馆寻她,他撑着伞一路疾步而去,找到那儿时……正好看到陆茗准备走向那马车。
她想与人道谢。
那小厮拦住了她,说不方便。
陆茗没有坚持,将自己手中的蜜饯给了小厮,托人赠与他的主子。
马车开走的那一刻——
宋槐川看清了那车帘中的人。
侧颜深邃、丰神俊朗,大名鼎鼎的怀王,眼神柔柔地落在手中的蜜饯之上。
最终……
马车开走归于寂静。
宋槐川静静站了许久。
脑海里全是贺时韫那样尊贵的身份,战场上杀敌不眨眼、从未近女色之人……
会给他的妻子赠伞。
他心里的怒气掩盖过了那一阵惊愕。
待冲到医馆,他是将陆茗捏着手拉回去的,他发了疯,在茶桌上就将人要了个彻底,看她迷茫又震惊的眼泪。
她的手被滚烫的茶水烫坏。
宋槐川什么都顾不上了。
命她再也不许出门。
那次淋雨之后——
陆茗生了一场病,严重的不是风寒,是变得愈发难缠的那个怪病。
她近乎半日都要泡在药浴里。
离不开屋子。
梦到了最后……
是进宫途中陆茗发病的那日。
宋槐川看到烈日下的她,那样无助瑟缩,原本以为对她再毫无波澜的心,又变得千疮百孔,耳边母亲的警告,妾室温柔的劝说,儿子嘟着嘴喊着他爹爹快走……
他别开眼。
随意让一个下人送陆茗回府。
便离开了。
可怎么都没想到,那是他一辈子都挽救不了的遗憾,那日之后,他听闻陆茗身边的绿竹丢了,被人糟蹋抛尸荒野。
陆茗不能再离开那些药浴。
日渐消瘦。
他每日去她屋子,站在外面,都能听到她无力地问墨兰何时了,问完之后便不再说话,仿佛也没有什么要说的。
直到她说……
她想她爹爹娘亲和弟弟。
宋槐川有时不敢见她,怕看到她不成样子的模样,便坐在屋子外,一坐就是一晚上,听她与丫鬟简单的对话。
后来……
他安排了人让她与镇国公府通信。
陆茗死的那一日,是他在朝中与重臣周旋的一段日子,他无心再一次次检查那信中的内容,是否有不好的、令她烦心的东西。
可就是几次没过问……
他卸下一身疲惫回府,拒绝了丫鬟说去看儿子的提议,去了陆茗院子里。
听到丫鬟撕心裂肺的哭声。
墨兰只能对一人如此情绪。
宋槐川意识到什么,疯了一般地冲进去。
那画面……
陆茗全身赤裸,泡在一浴桶的血水中,唇角血迹未干,胸口的手紧紧攥着泡得发皱的信纸,她面满苍白,肌肤上再也没有任何不好的东西。
仿佛新生的婴儿之色。
宋槐川将人抱在怀里。
可陆茗怎么都叫不醒,如何都没给他回应,他才像如同失了最心爱的东西,一遍遍喊着茗儿,一遍又一遍。
直至天明。
她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凉。
陆茗与他夫妻一遭,什么都没带走,什么都没留下。
这个梦戛然而止。
宋槐川从梦中惊坐起。
他看到身边空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一丝她生活过的痕迹,没有大红的鸳鸯喜被,没有红烛摇曳,没有她的轻声细语……
他摸到满面泪痕。
双目怆然。
差些以为是陆茗走后这么多年,自己又一次回忆起她在世之时。
现实不是。
宋槐川失心疯一般地半夜出了屋子,找来下人一问,陆茗去哪儿了,丫鬟颤颤巍巍说世子爷,万万不可再这般称呼怀王妃。
若人听见失了规矩……
他才反应过来是一场梦。
陆茗不是他的妻子。
她是贺时韫的妻子,她是怀王妃。
此时此刻——
宋槐川看向榻上捂着小腹的陆茗,她皱眉,撑起身子与荷月道:“罢了,将这位公子请出去……喊大夫来。”
还没有评论哦,快来首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