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

天边还有未完全消散的黑。

最柔和的一束阳洒入怀王府，一黑一粉两道身影前后而立。

贺时韫低眸看为自己整理衣衫的妻子。

陆茗手放下，接过允肃手里的肩甲，很沉，她是想不到有这么重的，手微微往下沉，却被一双修长的大手托住。

贺时韫带着她的手。

为自己穿上。

腰带系好后，陆茗藕粉的长袖落下，遮住雪白的一双小臂，轻轻说出那句：

“一路顺风。”

贺时韫不愿盔甲硌疼了她。

抚了抚她的发。

他知晓妻子天不亮就起来洗漱，穿戴整齐地送他离京，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而且……

陆茗纵使上了妆，一张漂亮的小脸，掩不住的苍白。

贺时韫皱眉。

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没有任何发热的迹象，握紧她手，“我不在的日子，一旦身子不适，随时请大夫来瞧，勿要不当回事，嗯？”

“嗯。”

陆茗笑着点头。

“王爷，是时候了。”

外头的人开始进来禀告了。

陆茗忽而浅浅退了一步，自早起开始的小腹疼痛难忍，到了现在，竟然是连腿都站不住，她赶紧捏了捏手背。

生怕让贺时韫上路也不安心。

临别之时——

贺时韫当着众人的面，在妻子额间落下一吻。

“等我回来。”

允肃见状后退几步，往门口走去。

一众丫鬟也低下头。

陆茗只送人到了王府门口，看贺时韫翻身上马，深深望了她一眼，无比长的驾马队伍远去，不见身影的那一刻……

她心中空落落的。

与此同时——

陆茗还是没有坚持住。

她下意识撑住府门，紧紧捂住小腹，腿软得往后倒下。

荷月是距离她最近的。

立马抱住。

“夫人！”

“来人，快去请大夫！”

陆茗没有晕过去，她只是疼得有些站不住，靠在荷月怀里，一时间柳全也不敢冒犯上前，焦急地站在周围吩咐手边的下人。

人赶紧跑走去找大夫。

“无事。”

陆茗揉了揉晕乎乎的太阳穴，“……扶我进去便好。”

“啊！”

绿竹突然捂住嘴。

看向自己方才慌乱之时扶着陆茗，从她身下拿出的手，双眼通红，“夫人，您流血了……”

什么？

陆茗也愣愣看去。

“辰时都不到，快多派几个人去大夫家里找，快！”

荷月被吓得心惊肉跳。

贺时韫一走，陆茗就出事儿了，她是一万个觉得对不起主子。

陆茗肚子太疼。

再冷静，也没办法在此时思考些什么，再一次站不住时，一人猛地冲了过来。

众人没反应过来——

一双手扶住她手臂。

“茗儿！”

来人的声音在陆茗耳中十分熟悉。

她用力抬起眼皮看去，不是她心中之人——宋槐川焦急隐忍的面容惊恐不已，紧紧看向她，陆茗下意识缩回手。

“放肆！”

“哪个不长眼的，胆敢用你的手敢碰怀王妃！”

宋槐川被护卫用剑隔开。

他知晓贺时韫今日带兵出征，半年未见，他只想隔着人群远远看一眼她。

陆茗晕倒的那一刻……

他彻底坐不住了。

不顾下人阻拦，立马就冲了过来

语气焦急：

“我少时习医书，也擅通少许岐黄之术，只当我是寻常大夫便好！”

“你也说是少许，一介男子怎可入我们王妃……”

“等等。”

陆茗再怎么迟钝……

也感受到自己身子不同寻常了。

她与宋槐川说不上陌生，甚至是熟悉的，知晓他的话属实。

宋槐川亲祖父少时行医。

安王府的小辈，尤其是哥儿，到了读书识字的年纪，每日都习得一些保命的法子，只是到了如今的地位，已经不作为谋生的能力罢了。

她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去赌。

“让他进来。”

陆茗有气无力地说完。

再也站不住。

幸好这时，院子里的下人也抬来了一顶小小的软轿，荷月与绿竹将人扶着上去，嘱咐几个下人，“手脚稳当些。”

“我跟着！”

绿竹首先去了。

荷月这才看向门口，刚被放进来的宋槐川，愤愤道：“快和我来！”

宋槐川提起袍子就往里走。

“这边！”

荷月着急引路。

等到了屋子里，宋槐川没她想的那样乱看。

出乎意料的是……

他很专业。

陆茗面色很不好，口脂都掩饰不住的白，她靠在榻上，疼出了一身冷汗，额发都湿了。

绿竹红着眼在给她擦。

“没事没事，夫人别怕啊……”

“手给我。”

宋槐川蹲下。

声音十分温柔小心。

陆茗手被绿竹拿着出来，搭在一块叠起的帕子上。

一抹温热附着在她腕子上。

她不知宋槐川为何会出现在她怀王府，可她既然放人进来，一是不敢赌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念头，二是他确实有此能力。

最后……

她与他做过夫妻。

怎会不知这人对外，是极为重道守礼的男子。

他既然来瞧了，若是真如她所想……正好可以断了这人念想。

一举两得。

陆茗想完。

躺着比站着要好些。

至少不会疼得站不住，她也不自觉想起方才的血迹……昨儿分明是没有了的。

片刻。

她感受到为她诊脉的手抖了抖。

“你……”

宋槐川倏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陆茗缓和不少。

听到他失魂落魄地那句：“你可知你已有孕……”

陆茗心下了然。

丝毫不意外这个结果。

只是不知为何眼尾骤湿润，毫无征兆掉了一串泪，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

为什么……

她才反应过来呢？

陆吟儿搬离海棠苑的那日，她的孕吐反应，从允肃那儿得知贺时韫要出征的时，她一整日就无力眩晕了两次，以为是中暑。

迟迟不来的月事……

还有昨日亵裤上浅浅的血迹。

都是证据。

“你，你说什么？！”

荷月眼睛瞪的老大。

还没来得及狂喜，她又惊恐万分，替陆茗问了出来：“可，可是为什么我们家夫人会流血，她有没有事……孩子有没有事？”

宋槐川双眼失神。

呆呆看向榻上，也同样看向他的陆茗。

她虚弱之时……

也美得那样惊心。

她已经成为了别人的妻子，初为人母……今日由他亲手诊断出来。

他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

可能是因为……

那个梦。

一个月前的那个梦，他与她的结局不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