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动作有些无力。

“夫人您慢些！”

荷月害怕极了，她上前扶了一把，“小心肚子里的小世子，奴婢这就亲自跑一趟医馆！”

“……你动了胎气。”

一道低哑暗沉的声音传来。

陆茗抬头，宋槐川一双眼睛通红，紧紧看向她，“你的孩子暂时无事……只需静卧休息几日，一会儿让大夫开些保胎凝气的方子……”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来。

“多谢。”

陆茗颔首。

她不曾抬头看他，想到什么，拿出枕下那小小的木匣，取出一颗极小的药丸，让荷月递给宋槐川，“此物我能否现在服用？”

是胡霁给她的药丸。

荷月有点不敢。

可陆茗身为娘亲，定是比谁都珍视肚里的孩子，想必是极好的东西，荷月还是主动给了宋槐川。

他眼神呆呆望着陆茗……

后者压根儿没看他。

“宋世子。”

荷月语气已经很不好了。

宋槐川反应过来。

慢慢接过去。

他在指尖捻开，辨识出里面的成分，看她放在枕下那样触手可及的地方。

心脏的闷痛令宋槐川连呼吸都困难。

“……嗯。”

“是极好的保胎药物，此刻服用，自当比寻常的安胎药有效，制作之人……有心了。”

此时。

外面也传来脚步匆匆。

是大夫到了。

“快给我们夫人瞧瞧！”

绿竹急急忙忙领着大夫进来。

荷月给大夫腾出位子，首先走到宋槐川面前，“多谢宋世子了，今儿我们家王爷远征，夫人身子虚弱，实在不便迎客，请吧。”

宋槐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去的。

他退后几步。

过了珠帘。

他往外走的步子一顿——

里面传来大夫贺喜之声。

陆茗再次听到自己有孕，准确到一月有余，先是没说话，应该是在想这个孩子是何时来的，那大夫的话与宋槐川说的大差不差。

总之孩子无事。

陆茗人仍紧张询问了自己出血症状。

要如何调理。

她因身子不适，说话有些有气无力，但还是难掩欣喜，比方才面对宋槐川舒心不少。

绿竹也笑着说：

“夫人，想必王爷行军队伍还未走远，不如奴婢带人……”

“不必。”

陆茗的轻声细语传来：“我想亲自与他说，这一路舟车劳顿，会扰了他的心思，小竹子，你替我拿纸笔来吧。”

她语气稚嫩。

却十分有初为人母的喜悦。

宋槐川垂在腰侧的手慢慢捏紧。

“宋公子。”

荷月怎会听不到那些话，难掩笑意，“您也听到了，我们家王爷与王妃不容外人插足的。”

“今日事发突然，我们家夫人忧心肚子里的小世子，才破例让您临时诊断，还望您不要误会了罢。”

“对了——”

“我们家夫人吩咐了，一会儿让奴婢送礼去安王府，算是答谢，也是怕外头哪个不长眼的乱说话，还请宋世子务必收下。”

“……好。”

宋槐川喉咙中终于挤出一个字。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门口。

走向来时的马车。

“世子爷，您这是……”

随行的下人瞧着宋槐川一回来，整个人状态不对，连上马车都差些摔了一跤，他急急忙忙扶着人坐好。

“您小心！”

宋槐川木讷地坐下。

怀王府外，守门的小厮声压着声都藏不住喜：

“王妃有孕了！”

“真的呀！保佑保佑王爷胜仗归来，看着我们小世子还是小郡主平安出生。”

“荷月姑姑说，一会儿我们都有赏呢！”

“宝儿小姐也去看夫人了。”

“小小姐还小，怕是要早早去夫人面前争宠了吧——”

“夫人的性子哪里会偏心，肚子里最好是个小世子，我们府上人丁兴旺才好，王爷也儿女双全了……”

“嘘嘘嘘！’

“有规矩的！头三个月可不能说！”

“诶，你们瞧那宋世子的马车怎么还不走，听闻他早年，与王妃也是相识的，还赶在王爷之前提过亲呢，今儿来可真是稀罕……”

“谁在妄议主子？”

“小心你们的脑袋掉了，门都给我守好了，日后再要有什么生人在怀王府前徘徊，无论是谁只管轰走，听清楚了吗！”

“是是是柳管事！”

宋槐川麻木地听着那些话。

没多久。

马车就被敲响了。

外面守马车的下人道：“这是……”

“我们家夫人有喜，今日发现还多亏了宋世子。”

柳全来到马车前。

他笑了笑，接过下人手中一个沉甸甸的包裹，递给宋槐川的小厮。

语气和善得不似方才训话的那个：

“世子爷医术高超，不曾想与城中最好的大夫也相差无几，不过世子身份不俗，这是我怀王府的一点心意……”

“还望世子收下。”

“当然了。”

柳全面上恭敬不减，“今日之事众目睽睽之下，世子爷是救人心切才如此，我王府自当不会计较，还望……”

“宋世子日后不必再来。”

“你——”

小厮听出这话没什么好的。

全程都是在撇清关系。

可看着不远处怀王府的牌匾，一句话哆哆嗦嗦，也不敢说完。

看着柳全离去。

小厮颤颤巍巍拿着东西去了马车上，“世子爷……”

宋槐川一言不发。

接了过来。

里面都是不可多得的宝贝，光光是作为赏赐，都令人望而却步了，可见出手之人的阔绰，以及……陆茗在怀王府有多少人宝贝着。

她的眼神很冷。

一点儿都不是他梦中的模样。

也不是遇见她那年，巧笑嫣然，他唯一记住的，是他背过身去之后，陆茗十分欢喜地说要给贺时韫写信。

那个梦里……

陆茗不愿意他生孩子。

他们成婚九年，未有一子一女，可她却愿意给贺时韫怀孩子……

那样欢喜。

他真真切切知道那是发生过的事情，或许是上一世，或许是轮回的记忆，一切一切的悲伤与快乐他都体会过，不可能是假的。

他可能已经疯了吧。

“……回府。”

宋槐川最后望了眼怀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