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谈心说出来的话，纵使会情绪上头，却总含着几分真心。

良久。

久到陆茗都觉得手些冷，她知晓那些话十分伤人，尤其……还在贺时韫或许喜欢她的情况下。

可她骗不了自己。

从嫁入王府到现在，她从未真正打开过自己的心，去毫无顾忌地重新爱上一个男子，与贺时韫相处的日子，她很放松，很安心。

可是……

她对贺时韫的尊重，多过于心脏如擂鼓般地娇羞失措。

少了一些期待。

少了一些……见不到时的想念。

那种盼望着人日日归家，见到精心准备礼物时的喜极而泣……看人皱眉会心脏酸疼，连带着自己也吃不下饭的爱意，都没有。

而这些……

陆茗都真真实实感受过。

虽然此时已然消散殆尽，但她那些错付的时光里，这些酸涩甜蜜的情感，都一一对宋槐川有过。

许是这一世太匆忙。

陆茗连自己都不曾相信自己，还能重新拾起那些爱意，对另一人，她只觉得太难太难。

几乎是不可能的。

贺时韫对她太好——

她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他，这对他来说不公平，从上回花楼一事便可看出，若不是荷月提醒，她也没想着在意过。

对宝儿都比他上心。

从贺时韫回来那日，与她谈心之后，她便没有想过和离，既然要做一辈子的夫妻，这也是她慢慢打开自己的第一步。

坦诚。

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最为重要。

陆茗裹紧了褥子。

贺时韫不抱着她了，有些冷，她试图给自己一些温暖，她爹爹娘亲那样疼爱她，在爱一人这件事情上，她应当是名列前茅的。

可如今……

她成了最差的考生。

一切，只能从头再来。

“我……”

陆茗试图再说些什么，她眼睛还有些红，任谁看了妻子这副样子，说的话再难听，应当也能心软几分。

贺时韫却忽而抬起头——

“所以，你得知太医的话，是不愿与我生孩子，才如此伤心？”

陆茗面上浮起呆愣之色。

贺时韫见状，以为是她的默许，敛起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暗色，慢慢起身，“我知道了。”

“不，不是的！”

陆茗抓住他的手腕，被褥从肩头滑下去，她急急忙忙解释：“我只是，只是一时被太医的话吓到，我很喜欢宝儿，她很可爱。”

“也特别……想有自己的孩子。”

贺时韫看向她。

似乎在思考她方才那些话，重点在何处，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所以你只想要孩子，不想要我？”

陆茗突然闭嘴了。

其实，某种意义上他的话基本上是正确的。

非常一针见血。

贺时韫眼神在她面容上流连不去，见她嘴巴抿了抿，不说话了，像个不会表达自己的小傻子，他忽而笑了。

捏了捏她耳垂。

“早些睡吧。”

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陆茗还是将人拉住，不让他走，“你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想说我心中所想，毕竟我对宝儿更为上心，平日总是忽略你……”

她又补充：

“我们可以再相处看看，我会认真对待的，我也花了很长时间想这些，希望你能暂时理解，我会尽力……好不好？”

“尽力什么？”

贺时韫眼中不像是落寞，反倒多了一丝笑意，“尽力喜欢上我吗？”

陆茗先是停顿了下，而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嗯。”

怎么，不算是呢？

贺时韫真的很会概括她话中的重点，上一世到如今加起来，她都活了四十年了，在他面前还像等待先生审判的学生。

有点丢人。

“好。”

贺时韫心中情绪复杂，却不做展露，“那本王要努力让夫人如愿，也让自己如愿。”

让她如愿？

陆茗面上闪过一丝不解。

可想到方才说过的话中，忽然，她面上闪过一丝红。

她是不是说……

特别想要自己的孩子来着？

那到底是喜欢上贺时韫先一步发生，还是她有孕……若是两者颠倒了，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陆茗心中默念：

罢了，反正前者实在太难，顺其自然吧。

“陆茗。”

“嗯？”

被喊了全名的陆茗抬起脑袋，“怎么了？”

贺时韫她那双澄澈的眼睛，灿若繁星，太过于美丽了，他一时说不出更多的话，心中默念：

现在还不是机会。

“日后与我说你的心意，不必觉得惶恐。”

贺时韫深沉的眸子中显着安抚，“还记得我回府第一日，与你说的话吗？”

陆茗像是突然被提问的学童。

冥思苦想无果，捏了捏腿上的裙摆，虚心请教：“哪一句？”

他说了那么长一段……

谁人能记住啊？

贺时韫无奈叹气，故作伤心，陆茗现在对他情绪的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觉得愧疚，立马道歉：“我那日太困了，你说的也太多了，对不起……”

“不必道歉。”

贺时韫弯腰与她平视，“你想说什么就说，不必忌惮我是怀王的身份，如今你是我的妻子，与我齐位。”

“……嗯。”

陆茗看着他点头。

随即见人转身而去，进了净室，她下意识抚了抚胸口。

心跳好快。

不过……

心动还是紧张，她还是分得清的。

经过方才那一番谈话，陆茗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太医的叮嘱又渐渐浮现在脑海，此时心中豁然开朗，才是后知后觉的喜悦。

只剩下喜悦。

她将方才的食盒打开来，重新拿了一个荷花芋泥酥。

娘亲手艺极好。

从小，为了她与弟弟的口腹之欲练就的。

陆茗今日在赴宴之前沐浴，天气尚且寒冷，解了衣裳上榻之时，她还在想孩子的事儿，一时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不过今日大起大落，十分消耗精气神。

昏昏欲睡之时——

她被拥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净室内点了沉木香，在身后人身上尤其好闻，陆茗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枕在他胸膛上。

寻了个舒服的位子睡去。

妻子不喜欢太矮的枕头，贺时韫与人睡惯了，知晓她这个小习惯，手臂绕到她脑袋下，将人揽进怀里。

“贺时韫……”

“嗯？”

陆茗不知梦到了什么，语气轻微，“如果答应我了……要做到。”

贺时韫笑着在她眉心印了一个吻。

“知道了。”

此时，心中也闪过一丝疼惜。

陆茗，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希望你不要怪我的自作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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