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们现在要回府吗？”

马车停了许久。

柳全朝车内恭敬问了句。

马车重新启动。

贺时韫却发话了——

“你一会儿带人来此，助陆大将军搬离国公府，顺便为其新府添置些暖房之物，挑顶好的送，从怀王府的库房中出。”

贺时韫语气平淡：“一份，以本王和王妃的名义。”

“一份以陆大人和姜氏的名义。”

“开府之事张扬些，让新府周围的官宦之家都知晓。”

柳全唯命是从，“是！”

“允肃。”

“属下在！”

贺时韫细细摩挲指尖中的金簪，仿佛还带着陆茗身上淡淡的木草香气，“随我回府，替本王送一封信到广义侯府秦家。”

“属下遵命。”

贺时韫望着窗外，天光大亮，晨起的街道上十分干净。

他明日要来此。

不知陆茗是否会愿意和他走，今日，他也想为她做一些事情。

想必结果不会太差。

在看到秦洵的那一刻，贺时韫便知道必然发生的事情，变数再大，也万变不离其宗，他只不过推波助澜。

顺其自然，也许是对的。

秦洵……

错过一次，日后，可是要难上万分。

而陆清鸢受伤被太子带入宫，贺时韫和陆茗一样，不关注这事上一世可有发生，内宅之斗，打听都难说。

只是，贺时韫万分知晓自己这个太子堂弟的性子。

贺行渊会动怒。

所以，这事儿要闹，就要闹得再大一些，张扬些。

陆临和宋氏最好是风风光光的分家。

镇国公府和怀王府，都要送礼祝贺，外人只知晓新将军府出了个太子侧妃。

那是多大的脸面！

女儿飞上枝头当凤凰，陆临宋氏自立门户、“不好惹”，这才应该是外人口中应该传的，把握流言便有了风向。

这样以来——

陆清鸢日后不是镇国公府二小姐。

父亲这样的官位，她将以新将军府嫡女的身份嫁入东宫，虽身世还未有威望，但大庆嫡庶分明，更是宫中无法撼动的规矩。

毕竟连贺行渊都只能让人为侧妃，说的不好听点，便是妾。

虽东宫未有女主人。

陆清鸢若日后像上一世那样，一举得一对龙凤胎，成为太子妃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分家的事儿一出。

贺行渊也会分散些注意力。

太子在朝廷上的势力不算少，元宣帝面上偏爱温贵妃，但明里暗里，为贺行渊规划权势不在少数，陆清鸢受了伤，陆伯屿当家势必在朝廷上受挫。

得吃太子不少苦头。

至于陆安尧与李氏……

那是国公府宅内之事，想必上一世也不少，贺时韫没打算过多插手。

出手帮忙，最忌讳弄巧成拙。

正想着，贺时韫心中还是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深不见底，随着与陆茗相处越来越多，他变得这般不知足。

他如何不想霸占她？

她的身体、心，他无一不想要。

可是……

陆茗是他的执念。

她重来一世，受过那样多的苦，却依旧坚定选择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帮陆烟改变落水的命运，为陆清鸢解围，听闻家中有事立马赶回……

她还说，要努力喜欢他。

若说贺时韫一开始是遗憾，是惋惜，是想要与她有交集的缘分，可在这样一段日子的相处中，他早已变得不满足。

他爱上了陆茗。

是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执念与爱。

他没办法舍弃陆茗，却还是尊重她爱护她，想要顺从她意愿。

贺时韫承认：

一开始他用身份压制，强行娶了她，却在大婚之日看到她的茫然时……毫不犹豫地北上。

陆茗要适应。

他怕一不小心将事情弄糟。

没想到，回来之后，他发现了她那样可爱的一面，明明害怕还要装贤惠，一点儿都不喜欢他，还要乖乖扮演妻子的角色，对宝儿那样喜爱宠溺……

陆茗生气从不别扭。

从来都是与他说开了谈。

明明活了两世，她生气还要顾忌他的身份，以至于没到火候，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

这样纯真的女子……

宋槐川如何能将人逼到那样的地步。

贺时韫一想到与陆茗的点滴，想到独属于他们这一世的回忆，就没办法冷静下来劝说自己，要尊重陆茗的选择，可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模样……

他还是给了这份尊重。

她是他的妻，他如何能不爱她，让她重蹈覆辙上一世为人妻的痛苦？

“吱吱吱！”

贺时韫头一回出神，思索良久。

耳边开始有点响动，他抬眸，只见马车窗帘后，停着一只蓝白相间的小鸟，正歪着头吱吱叫。

他神色更柔和了些。

“我给宝儿带了糖蒸酥酪，不过一刻钟便到了，先去哄哄她。”

“吱吱吱！”

小鸟儿在车窗上蹦跶两下。

吭哧吭哧飞走了。

果然，一刻钟不到，贺时韫就到了家，宝儿在正前方的大院子里，看到他一来，飞奔过来抱大腿，“爹爹爹爹，我去找娘亲了，她不在，你们是不是又丢下我了！”

“不丢。”

贺时韫将宝儿抱在肩头，亲了下她的脑门，“舍不得。”

宝儿很容易原谅人。

她的小胖手圈住爹爹的脖子，脸蛋和他贴在一起，软糯得像一颗小汤圆。

“那我的酥酪呢？”

贺时韫抱着她往后看。

允肃面无表情地把食盒打开，小宝儿捧场到，根本不在乎他的面瘫，哇了一声，“孙嬷嬷擦手手，宝儿要吃要吃——”

“只拿一块儿。”

“不要不要！”

宝儿一手拿一个，分别咬了一口，渣渣全部掉在贺时韫衣裳上，小嘴巴含糊不清，“娘亲给我买的，对不对？”

“嗯。”

贺时韫笑着，眸色却带着一抹悲伤。

他还不知道，若是明日陆茗不愿意与他回来，他该怎么与女儿说。

贺时韫将宝儿往上掂了掂。

往书房走。

宝儿在爹爹怀里吃糕点，一脸开心，贺时韫写了几句话，折起给允肃，“只管让人送去，须亲眼看到给秦洵。”

“属下遵命。”

宝儿小嘴全是糕点碎渣，小手拍了拍，皱起眉毛，“黏糊糊……”

贺时韫耐着性子给她用小帕擦干净，“明日下午你和爹爹去接娘亲，若是她有些与平日不同，你不要怪娘亲，是爹爹惹她生气了。”

他尽可能提前安抚孩子。

“啊……”

宝儿的啊拖得老长，嘟起小嘴不满，“爹爹真笨！又惹娘亲生气……”

“我有办法！”

小姑娘双手拉下他的脑袋，小嘴啵啵啵到处亲了亲，“这样这样这样……娘亲就不生气啦！”

宝儿戳了戳自己的小嘴。

“宝儿还亲过娘亲的嘴巴，她突然就忘记要说什么了，她的嘴巴软软甜甜的！”

“嗯。”

他怎么会不知道。

贺时韫喉咙有些干涩，多半是难受，“不过你娘亲也有自己的家，就和宝儿想待在爹爹身边一样，她若是还想回家住几天，你不要哭，她听到也会伤心。”

宝儿点点头。

摸着胸口漂亮的白玉坠子，“宝儿记性很好的……”

“乖。”

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贺时韫只觉得，宝儿有些变了，眼睛变得十分灵动，眼睛嘴巴与陆茗隐约开始相似。

却也不露痕迹。

怀里抱着女儿，他才能感受到一丝慰藉。

似乎这一世除了来寻陆茗，他如今，还有事情可以做……陪着宝儿，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这两个月，他应当知足的。

他不想让宝儿哭闹，以此来让陆茗难过，从而留下她。

爱也是一种负担。

“爹爹……”

宝儿突然放下手里的玉坠子，揉揉眼睛，“我想睡觉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