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青草地踩上一双绣着金线的鞋，藕粉色的裙角被风扬起，扫过一片片绿油油的绿荫。

还有沁人心脾的香味。

花香。

以及少女香气。

阿桃绕着那颗桃树安静坐下来，伸出手，粉红就落到掌心。

清眸流盼。

女子白皙漂亮的脖颈上，一圈薄薄的纱布，平添一丝美丽。

像是陨落在凡间的仙娥。

阿桃静静靠着那棵庞大的古树。

放任自己合上眼眸。

不知过了多久，身上暖洋洋的，像是太阳洒落了，却不刺眼。

阿桃终于睁开眼——

不远不近处，一人单膝触地，蹲在一颗小小的木梨花前，眼中折射出温柔与慈爱。

那样耀眼。

好熟悉。

像是……回到了第一天醒来，那时候，她眼里也是只有他。

阿桃坐起身，发现有什么顺着胸前滑落了，她拿起来，是一件披风——颜色还是那样灰扑扑的，不好看。

余光中。

贺时韫一步步走来，也没离她多近，就停下了。

“……你怎么会来？”

可不等人回答，阿桃又轻轻一笑，“如果我没猜错，她让你来的吧？”

沉默代替了回答。

“有时候，我也能理解你为何那么喜欢她。”阿桃更像是自说自话，“她真的挺好说话的，我说什么她都特别相信，特别纵容……”

“我可一辈子做不到，把喜欢的东西让给别人。”

“你就没想过……”

阿桃抬头看他，“她爱孩子胜过爱你，或许，也没那么喜欢你吗？”

话语随风吹来落下。

安静。

许久，又响起漫不经心的缥缈。

“我希望一直如此。”

阿桃对这话感到不解。

下一刻，她就听到一句这辈子都难以忘怀的话——

“她喜欢宝儿胜过喜欢我，那么，她就能一辈子留在我身边。”

此时，只有树叶风沙沙声。

“你……”

阿桃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想起第一日醒来之时，贺时韫对自己所做的一切。

那样视若珍宝。

“可是……”

阿桃抓紧了裙角，“她还是把你让给了我，她还说……随便我做什么都可以，转身就来这里看那个孩子，一点也不在意你。”

贺时韫指尖是宝儿抖落下的一片叶子。

十分青涩稚嫩。

“你们截然不同。”

“就像你说的，你一辈子也成为不了她。”

陆茗也用了两世……

才成为了现在的她。

想做什么就做，知道他会生气，也敢于答应阿桃不合理的条件。

陆茗喜欢宝儿胜过他的事实，她早在家中，就与他坦白过，贺时韫怎会和自己一手养大的小女儿吃醋，他多半是欣喜的。

一切一切。

她都能大大方方的说出来。

不再像上一世那样隐忍。

或许，他能不能相信，也有她绝对信任他的原因呢？

他没有令她失望。

对吧？

“我很讨厌你们。”

阿桃顿时泪如雨下，“讨厌你们自以为很信任对方，也讨厌你们的那个孩子，更讨厌陆茗一副纵容我闹脾气的样子！”

最讨厌……

你能在短短两天之内认出她。

她和陆茗之间的约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双双毁约，真是可笑！

“她要一直待在我的身体里了！“

“换不回来的！”

阿桃从不知道人的眼泪，是可以同时，甚至不停歇落下的，一串接着一串。

毫无征兆地往下掉。

无法控制。

“而且——”

“她现在是我，一旦离开我的真身太远，她也会和你们的孩子一样，最多不过十年，慢慢陷入沉睡，或许永远醒不过来！”

“你现在还没碰过她吧？”

阿桃垂下眼帘，喃喃道：“那你可以一直忍受不碰我的身体吗，她现在的身份，没办法再成为你的妻子，没办法为你生儿育女，甚至连夫妻之实也……”

“如此吗？”

一道淡淡的嗓音穿透耳膜。

眼前，多了一条干净的手帕，素白，只有角落绣着小小的一朵木梨花……

出自陆茗之手。

贺时韫默然许久，阿桃有一瞬间几乎要陷入那目光中。

最后他说：

“我知道了。”

“那就请阿桃姑娘，替我顾好我妻子的身体，我会命人在婺城为你造一座宅子，足够你下半辈子玩乐，并且只有一个要求——”

“不要与别的男子有肌肤之亲。”

“若是有需要，我也会为你寻找当年，为我妻子治病的神医，直到调理到你痊愈。”

阿桃攥紧手心的帕子。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自然知晓。”

“她现在不是她了，你和她身边的亲人，如何接受，你……怎么带她回去？”

贺时韫眸光清浅。

“这就不劳姑娘担心了。”

他见眼前人失声流泪的面容，望了一眼，像是要永远记住一般。

最后缓步离去。

阿桃看着策马而去的身影。

她忍不住大声哭了出来，肩膀瑟缩，她在偌大的桃树下抱住自己的肩，一道黄色纸符，从袖子中滑了出来。

落在眼前。

阿桃从嚎啕大哭到小声抽泣，身子一点点蜷缩起来。

最终……

归于平寂。

夕阳西下。

阿桃靠在树上，安安静静看向远方的蓝天白云，群山连绵……

耳边倏然有清脆的铃铛声。

她没有转头。

腿边，慢慢悠悠多了一个热乎乎的小东西。

阿桃慢慢转过头，对上一双大眼睛，粉嘟嘟的小脸蛋十分可爱，神似她那一双爹娘。

“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呀？”

宝儿对娘亲身体太熟悉了，小屁股坐下，又挪了挪，圆圆的小短手放在了阿桃腿上，“唔……今日是姐姐来陪我睡觉吗？爹爹呢？”

阿桃不说话。

看着这张漂亮的小脸，她下意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五官。

真的好像……

明明是一朵小野花，为什么和他，和陆茗，都那么像，就像是孕育在肚子里的孩子，活生生地来到这世界上一样。

“咯咯咯……”

宝儿笑着缩了缩脖子，到处躲，“痒！”

在那只手收回去之前——

一双小肉手捏住了，乖乖把脸蛋给她摸，“阿桃姐姐，我娘亲以前都这么捏捏我的脸，你试试……好不好摸！”

阿桃手一顿。

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掌心都是孩子软糯糯的肉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