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出来了？”

阿桃声线有些闷闷的，把手抽了过来，“你这样贪玩儿，别说三天，你们再待半个月也走不了……”

“没事的呀！”

宝儿撅着屁股起来，一点点挪小脚，“阿桃姐姐，你可以抱抱我吗？”

“为什么？”

阿桃看到孩子眼底的亲近和依恋，就这么问了出来。

“我想我娘亲了……”

宝儿抓了抓脸蛋，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红肿的包，方才被虫子咬了口，“我，我听不懂那么多，刚才你和爹爹说的话！”

小家伙说话还是倒着的。

表达倒是清楚。

阿桃身子僵了下，却听到这小家伙诉苦：“我，我还是喜欢我娘亲的抱抱，我怕在她面前抱你，娘亲会伤心的，我才不来找你玩儿……”

阿桃一言不发。

原来如此……

“那我抢了你娘亲的身子，你为何不怪我？”

“娘亲说你不是故意的。”

宝儿瘪了瘪嘴，像是要哭，最后还是很勇敢地没有掉小豆子，“娘亲说你很辛苦，要替她喝很多很多药，让宝儿不可以说不好的话……”

阿桃终于没再问什么。

突然，宝儿张开一双小胳膊。

短短的，手指头都是圆溜溜的，和刚长起来的小葱头一般。

“爹爹说我们快要走了，以后宝儿会不记得娘亲的样子，抱抱我，宝儿也要把味道记住！”

是吗？

和她爹爹真像呢。

刚才贺时韫走的时候，也是通过最后一眼，来记得陆茗最后的样子。

他从未这样看过她。

最后一眼……也是怕忘记妻子原本的容貌吧？

阿桃没有回答一句话。

宝儿有点伤心。

“……好吧。”

小家伙虽然难过，也乖乖从她怀里站起来，拍了拍小脚上的草，“我去睡觉觉了。”

“咦？”

这时，宝儿不知看到了什么，“这个好漂亮呀！”

“和树上的一样！”

阿桃微微抬起头，一愣，伸手到发间，却摸到了宝儿说的那只簪子。

月光色的桃花簪。

“娘亲没有买过这个。”

宝儿疑惑，而后又惊讶：“是不是我爹爹买的呀！”

阿桃许久没说话。

没多久，原以为已经流干眼泪的她，又感受到了下巴滴落的温热，“……嗯。”

贺时韫为她挑的簪子。

当时，他还没有完全将她认出来，所有，都是真心实意的爱意。

这只桃花簪子，是他在好几支里看中的：

他说这里的桃树很美，不如挑一只桃花形状的簪子，算作纪念。

唯一与她有关的东西。

若是没有那些欺骗，原来……他也觉得她的桃树很漂亮。

“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宝儿眼前，是娘亲在眼前哭，小家伙实在不忍心抛下阿桃去附灵，十分伤心。

接着……

她的小身子就被抱紧了。

阿桃埋在小家伙奶香味的脖颈中，孩子的身体很软，让人不由想探究她刚出生的样子，会不会十分可爱。

宝儿得到了多日没有的怀抱，立马亲亲蹭蹭抱抱。

哇！

这一刻。

有些释然变得稍微轻松。

……

木盆里的水被轻轻搅动。

陆茗脚有一搭没一搭地撩起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持续到洗完。

绿竹进来将木盆端了出去。

“夫人要睡了吗？”

“一会儿吧。”

陆茗看了眼外面，绿竹就知道是在等谁了，心下了然，笑道：

“夜凉了，要不奴婢给您再多拿一床褥子？”

“不必。”

陆茗现在身体太好，泡脚都感觉微微出汗了，脸蛋红润细腻，又那样显小，简直和未出阁的小姑娘似的，事实上……

阿桃这身子什么都小小的，又纤瘦。

可不就是个小姑娘。

“我热得很。”

陆茗都忍不住扯了扯衣裳。

绿竹立马笑了出来，“是是是，夫人现在和以往不同了！”

说完后还有些庆幸……庆幸之后，绿竹也慢慢笑意淡了，她不想扰了陆茗的心思，又关心几句，抱着盆出去了。

陆茗安静地发呆。

昨日，阿桃说出那些话之时，她就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

不知道如何与贺时韫开口。

若是真的换不回来，确实十分麻烦。

她若是顶着阿桃的身子，一辈子就这样了，回京之事，几乎没有万全的法子。

通过书信告诉爹娘弟弟……

他们那么疼她，应当是可以接受的吧？

可她都不是陆茗了，长得另外一副小姑娘的模样，会吓到他们。

陆茗乐观是真的乐观。

可，那是因为心里过半的悲伤，被压了下去，她叹了口气，慢慢钻进被窝。

快入五月了。

这几天，外头已然在慢慢回温。

阿桃若是在她的身子里，就快要来癸水了。

这几日身子还没养好，小姑娘肯定是要疼一顿，也不知道熬不熬的过去……

陆茗心想：

这几日，还是提醒阿桃一下。

不过……

陆茗忽然想到什么，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小小的胸脯，完全不知道阿桃算作人类的年纪，到底是多少岁？

有没有癸水？

这小身板，应当和寻常人家姑娘不同？

而且……

她日后和贺时韫怎么办？

陆茗突然发现，与他日子要过下去，还有许许多多的要打算的，她就算再乐观开朗的心态，如何能接受，用阿桃的身子与他……

不行！

万一，这小身板连月事都没来，那完全就是小孩子了！

总之还是乱七八糟的。

“唔……”

陆茗突然头疼，嘟囔着：“算了，还是先找到当年的大夫吧，实在不行，能找到贺时韫说的上一世的高人也好……”

重来一世都可。

换身应当也不难？

吱呀——

门被推开，打断了陆茗的思绪。

她一扭头，发现是风尘仆仆归来的贺时韫，立马从被窝里坐起来，踏上鞋子就下床。

刚准备接过他的披风……

毫无征兆地，直接被人一把抱进怀里。

怀抱很紧，很暖。

“……怎么了？”

陆茗刚仰起头，脑袋就被重新按到他怀里。

这是这段日子他最亲近的一个拥抱，可再过分的，也没有了。

“呦呦。”

“我们不回京了，此后，那里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了，你可愿意陪我？”

陆茗许久没说话。

最后——

“好啊。”

陆茗明显感受到自己说完这句话，抱着她的手臂，顿了一下。

男人低眸看向她的眼神隐隐波动。

似乎是从未有过的无力。

“对不起……”

没能保护好你，让你变成现在这样……进退两难的地步。

好不容易重来一世……

却要如此。

“没关系。”

陆茗仰起头，重新抱住他腰身，“……换不回来了对不对？”

贺时韫抚了抚她的耳朵。

“我说过，我们还会去婺城，不会完全如此。”

“好。”

陆茗知道这是最好的结果，可心中难免悲戚，她故作轻松道：“……若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上一世，我娘亲和弟弟所遭遇的，我不想再发生。”

“不会。”

贺时韫抱紧她，“我都会安排好。”

“嗯。”

陆茗闭上酸涩的眼眶，“这几年，我就和爹娘写信，说我们过得很好。”

“等日子差不多了，我想看筠儿是否成家，他上一世因为倾心一人，终生未娶，你到时候带我回京，我就远远看一眼爹娘和弟弟，好不好？”

贺时韫极力克制自己的失控。

“好。”

陆茗知道他会计划好一切。

她弯了弯眸子。

“你不是一直很想带我和宝儿，在这一带安家吗，我们就留下来，我不难过。”

“而且……”

陆茗推开他，笑着踮起脚尖，额头轻轻碰了下他的唇瓣，又凉又软，“其实在我心里，已经给你让了十成的位置了。”

轻握住她双臂的手抖了抖。

片刻后……

“……再说一次。”

贺时韫的语气是低哑的，也是她从未听过的执拗。

陆茗眨了眨眼睛。

“我说，我早在误会你和阿桃之时，我就发现，自己完全喜欢上你了。”

她看到了他的失神。

鼻尖，不由自主地酸了酸。

可陆茗无疑也会伤心，他没有吻下来，像以前那些日子一样，给她强烈的回应。

她又主动抱紧他。

好一会儿，才感到肩膀被回抱住。

男人醇厚却干涩的声音传来：“……我亦如此。”

他多想吻她。

拥抱她。

用尽所有亲密的方式与她沉沦，表达那些尚且隐晦又疯狂的爱意。

可是他不能。

他不想……

通过别人的身体来爱她。

在尘埃落定之前，哪怕有一丝丝的希望，都不愿意去这样做。

越界一次。

日后回想起多少次，都是一辈子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