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受得紧吗？”

一出大殿，陆茗便一心扑在身边人身上，贺时韫嘴唇微白，捏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摇摇头。

示意她安心。

他朝黄公公道：

“多谢陛下好意，本王出来之时便觉得好多了，欲早些回府歇息，我已命人请退太医，有劳公公与陛下说是本王的意思……”

“咳咳咳——”

“哎哟，这您也是个执拗的性子……”

黄公公立马上前，拍一拍贺时韫的背，“那王爷这会儿回去，还得万分小心些，若是有些什么，还望来请太医院的人呐……”

“自然。”

贺时韫虚弱一笑。

黄公公这匆匆才离开，去禀告了。

“怎么样？”

陆茗紧紧攥着手帕，见人脸色如此难看，生怕下一秒他呕血。

难得见贺时韫这般脆弱，平日里，他就像是一座永远屹立不倒的山，挺拔如松，今日倒是在众人面前失了态。

贺时韫面色稍正。

从允肃手里将臂膀收回。

缓缓起身。

除了嘴唇有点白之外，精神极佳，一下子，腿不疼了也不需要人扶了。

他笑看了一眼陆茗，牵住她：

“走吧，回家。”

说着，他看向抱着宝儿的孙嬷嬷，将披风解下，给熟睡的小家伙裹住，“先带宝儿回马车上。”

“是，王爷。”

孙嬷嬷与丫鬟护着宝儿先行一步。

陆茗全程一言不发。

她只安静打量贺时韫此时的神态，确实未有不妥，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就像上回他在花楼撒酒疯一样。

装得炉火纯青了。

不过……

她今日没有生气，身心俱疲，也没力气生气。

陆茗慢慢将手收回。

“怎么了？”

贺时韫俯身下来，朝她解释：“我酒量不错，难受也是真，方才饮了不少酒不错，可那冰荔枝也半盘子无了，胃里……”

“哟哟，阿韫。”

这时，插入一道温和的女声。

陆茗听到熟悉的调子，回了头，见匆匆而来的姜氏，她手被母亲拉住。

“好在赶上了，你们还没走——”

姜氏拍拍女儿的手。

下一秒，眼神就忙到贺时韫身上去了，担忧万分，“如何了，方才见步履匆匆，是疼的难受还是如何？”

这关心，颇有一副对亲儿子的态度。

“无事。”

贺时韫怕岳母大人担心，直言道：“宴中喧哗，我见茗儿坐着一言不发，知晓她无聊了，想着早些将人带回去。”

姜氏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一出。

好歹是贺时韫做出来的事儿，她忍不住笑：“哪儿能这么就坐不住了，她呀，就是被惯的越发不成样子了……”

陆茗柔和一笑。

她没想到母亲会跟出来。

此时见着了姜氏，她心中千万种难受交织，想与娘亲好好说些体己话，想大肆哭一番。

最后，陆茗还是掩下今日过分流露的情绪，回握住母亲，“鸢姐儿与我说，今日是与筠儿一同走的，怎的一场宴会下来，都不见他？”

“筠哥儿……”

姜氏正要说话，转而咦了一声，问身后的丫鬟，“方才出来时，二公子可是在宴席上坐着呢？”

“并未。”

丫鬟摇摇头，“二公子在宴中就离了场，说是一个人去走走……”

还真不在？

姜氏奇怪了，在宫里可由不得儿子四处乱走，刚准备命人去寻，贺时韫便道：“允肃，你去御花园周遭寻一圈，看看人去哪儿了。”

“是！”

“多谢阿韫了。”

姜氏笑着说完，送二人一同出御花园，能与女儿多说些话。

一边走。

姜氏捏了捏陆茗的肩膀，欣慰道：“倒是胖了些……”

“怎么今日与鸢姐儿还说了话，方才开宴时怎么没与娘说，烟儿没来，你这是一人无聊了，找了二妹妹作伴？”

“是啊。”

陆茗笑了笑，“我与鸢姐儿说了，让她下回带烟儿来怀王府内寻我，约了一同出门。”

“还约着出门了？”

姜氏也惊喜女儿的改变，“也好，比以前闷在屋子里好，看来这太医瞧过之后，比外面的大夫有效。”

这些事儿，陆茗都会让人送信与母亲说。

姜氏基本都知晓。

不过……

想到今日的才得知的真相，陆茗心绪不稳，姜氏还在一旁说些叮嘱的话。

一只手捏了捏她指尖。

陆茗看向贺时韫沉稳深邃的眸子，没一会儿，重新勾起笑。

罢了。

日后有更好的机会与母亲说。

眼看着就要出御花园，几人道别，姜氏见贺时韫一路安静，看向女儿，“日后与阿韫好好相处，莫要耍性子，在外收收脾气，嗯？”

“……哦。”

陆茗点头。

姜氏一听这语气，笑睨了一眼女儿，没想到一抬头，有人一直往这边走，眼睛都不带转弯的，衣袍带风……

眼看就要撞上。

贺时韫先一步将人拦下，“急匆匆，这是去哪儿，撞着人了可怎么是好？”

语气竟还挺温柔。

陆茗不由自主往前看，那人也慌乱抬起头。

“筠哥儿？”

姜氏也发现儿子了，看了眼陆筠来时的路，严肃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的，可知你姐夫还派了人去寻你，在宫中怎可如此不守规矩？”

“我出来透透气……”

陆筠眼神躲闪，面颊的绯色却不容人忽视。

姜氏一下子就看出了儿子的不同。

“你见了什么人？”

“没——”

陆筠耳垂白皙，隐藏在黑夜里的耳根仿佛滴了血，这抹颜色，被陆茗一下子捕捉住，她想到一些事儿。

却还是出来为弟弟打圆场。

“娘，筠儿都十六了，你怎么还和训孩子一样训话。”

说着，陆茗将陆筠扯过来，后者被姐姐牵着走，像极了一只乖巧的大狗狗，贺时韫也顺势站到人身侧。

真到跟前了。

陆筠有些怕这人，却还是清晰喊了声：“姐夫。”

“嗯。”

贺时韫算是回应。

那边，陆茗总算将姜氏哄好了，“娘，别皱眉毛了，今日这般好看，不许生气，一会儿带着筠儿回宴也别气，不然爹爹要骂他了，嗯？”

姜氏无奈点头，朝儿子伸手：

“过来。”

“这么大一个人，还躲在你姐姐后头了，像个什么样子？”

陆筠不怕娘亲，姜氏是个宠女儿疼儿子的，掌心掌背都是肉，真犯错了，第一时间是心疼，想着维护，体罚上，还得陆伯屿来管教。

陆筠走过去。

此时，也恢复了翩翩公子郎的平稳，不忘问了句：“姐姐，你们这就回去了？”

“是啊。”

陆茗展颜一笑，挥挥手，“过来，问你件事儿。”

陆筠对陆茗那是一万个喜欢加亲近，说是比陆伯屿和姜氏还信任，都不为过，此时向前几步，当着贺时韫的面弯腰下来。

陆茗压低声音：

“方才可是遇着什么姑娘了？”

陆筠下意识闭了闭嘴巴，别过头，结结巴巴道：“怎，怎么会……”

陆茗心中闪过一抹叹息。

那就是了。

没想到这辈子，不管怎么变，大走向还是这般……

陆筠年岁尚且还小，十六这一年，应当是他初次见到那徽容公主，既然是初见，想必还未有男女之情，只当是少年羞涩。

“姐姐逗你玩儿的。”

陆茗眨了眨眼睛。

她弹了下弟弟的额头，见他嘶了一声，十分无奈，“姐姐如今成亲了，就这般逗我。”

“那不然呢？”

陆茗退后一步，挽着贺时韫的胳膊，朝姜氏笑道：“我们就此回府了，宴会还有许久，娘，你们先回去吧。”

“马车慢些。”

姜氏忙叮嘱道。

贺时韫颔首，反握住妻子的手，也看了眼恋恋不舍的陆筠，“下回休沐，可来怀王府一聚，正好宝儿也念着。”

陆筠眼十分惊喜，“宝儿还记得我？”

“小孩子你对她好，想着她，自然记得。”

陆茗笑接上。

陆筠瞬间喜上眉梢，立刻道，“那请姐姐姐夫转告宝儿，今日在宫中太急，都没见上，下回我定是要带上答应的礼物，不让她失望。”

“这还差不多……”

姜氏也在一旁笑。

几人道别后，贺时韫带着陆茗出了御花园，上了进来的马车。

姜氏一路目送。

直到那车身远了，她笑意才慢慢淡下来，陆筠察觉到母亲的变化，疑惑道：“母亲见了一番姐姐姐夫，不开心吗？”

姜氏看了眼儿子。

没说话。

她连训儿子都顾不上，转头吩咐丫鬟，“一会儿与国公爷说说，我身子不爽，让他务必宴会结束再离场，我先与筠儿回府。”

“是，夫人。”

丫鬟说着就往里走。

“现在就走？”

陆筠更加疑惑。

姜氏径直走在前头，“你这马马虎虎的知道些什么，跟上，一会儿晚了，你姐姐睡了，来不及，这一夜里都得难受。”

来不及？

陆筠一听事关陆茗，虽然狐疑，却也大步跟上，扶着母亲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