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约六尺，常着靛青素布长袍，发间寸白，年纪约莫四十，右腰处一金线编织药囊随身，多为茉莉混杂药材……”

“年纪相仿者甚多，踪迹杳杳？”

陆茗念了开头几句。

猛地蹙眉。

一个多月才回信，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既是找不到人，何必挑了个这时候来？

全京中消息最灵通之处——

明里暗里，就属这驿站下的“风亭”之名盛行。

风亭的人办事儿也利落，短不过三五日，长不过半月，就算陆茗没与人做过生意，一收到信便是这话，真是奇了怪了。

这不砸招牌么？

她一百两黄金是白给的？

陆茗一时无言，想着托不少人才找到风亭谈生意，耐着性子一目十行，发现到底还是有线索的，许是时间太久了，风亭的消息头一回不确定。

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依照“身形年纪”与“香囊”，信中列出了这些年出入京中之人。

只找出了三位。

除了其中一位在京中，已然逝世，其余两位则各自去了南北两地，至于去做什么，姓甚名谁，都不得而知。

且南下的那一位……

年纪似乎也有些偏差。

陆茗一个字都没有放过。

她低声轻念：“一胡姓老者，满头白发，香囊味道却有药材与花卉……闻言，三年前有进京者曾道相识，老者于江南一带婺城游历，具记载，再未有出城。”

江南一带？

婺城？

陆茗忽而觉得有点眼熟。

她记得，贺时韫几年前，也是南下时捡到的宝儿。

他应当是熟悉那一带的，既然有怀王的身份在，到了外城也不乏有人接待，若是能得当地人相助，找起人来会不会更加利落？

陆茗将信合上。

一抬头，她就看到昨晚贺时韫坐的地方，纸墨笔砚皆有，欲起身提着裙摆走去。

只是没想到双腿一软！

“夫人！”

绿竹与墨兰赶紧扶住她。

陆茗：“……”

她脸上闪过一丝红，好在只是一下，站稳了便好了，她故作淡定让两人退至一旁，慢悠悠走到桌前坐下了。

呼……

下次可不能闹到这般晚了。

陆茗长吁一口气，拿起毛笔，发现砚台都干了。

“奴婢来磨墨！”

绿竹立刻上前，墨兰也得心应手地铺好宣纸，蹲在一旁侍候，“夫人可是要写些什么？”

陆茗理了理袖子，“风亭的人可走了？”

“还未呢！”

绿竹立刻作答，“说是要等着夫人瞧完了，没有什么差错，才能回去与管事交差。”

“嗯。”

陆茗笔尖沾了墨。

她手腕端正，一手簪花小楷写的尤其好看，两张宣纸，一张写了京中的一处宅子，是方才信中给的，一张是索要活着的“两位神医”画像。

后一张给了绿竹。

“给风亭的人。”

陆茗笑了笑，“和他说，若是办成了，助我找到了人，银子多多的赏。”

“是！”

绿竹像是自己有底气了，笑眯眯地跑了。

陆茗将剩下那封递给墨兰，“将这封信托人交与大哥，让他近日与户部查办时，替我一问，这处住的是何许人家。”

“是，夫人。”

墨兰也走了。

此时空无一人了。

陆茗有了线索，心中敞亮了不少，她想起方才的尴尬，怕一整日走路都奇奇怪怪的，站起来走动一会儿。

顺带将窗子都关上。

隔绝太阳。

等反应过来，眼前便是屋子正门。

陆茗想起来，还没好好看过这个小院子，既然贺时韫说给了她，那便也不客气了，她径直拉开门。

哗——

她眼神一亮。

这前院，简直就是世外桃源，锦鲤小池和花园的花草都没这儿多，假山小池上，还都是活水……淅淅沥沥地流淌着。

她站在屋檐下。

晒不着太阳。

眼神却羡慕那沐浴光亮、躺在水中含苞的荷花，不知开花了一满池子，得有多好看。

宝儿来过这吗？

陆茗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件事。

“夫人您起来了啊？”

荷月端着新添置的茶水过来，一眼就看到门口的人了，笑吟吟地行礼，“不知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陆茗：“……挺好的。”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王爷也为您准备了许久呢！”

陆茗：“……”

准备圆房还是送她池子？

不过这话她没说。

绿竹和墨兰都走了，既然腿软，陆茗也没打算出这院子。

进去之后，荷月换上新的茶水，还在念叨：“是奴婢们考虑不周，这小院的柴房不常用，受了潮，没想着昨儿夜里，喊了几回水……”

“无事！”

陆茗赶紧打断。

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

她脑子一转，想到那神医的线索，认真问了句：“王爷今日有没有说，是何时回府？”

荷月摇摇头。

“奴婢不知。”

“王爷陪了您许久，与宝儿小姐用了早膳，才匆匆去上朝的，对了，柳管事还说王爷这几日要与人议事，应当回来会晚了。”

荷月推理得有理有据。

“这样……”

陆茗喃喃道。

托他找人的事儿，还是缓几日再提吧。

只是陆茗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几日，还真就完全找不到机会提，从圆房之后开始，连着三五日都见不到贺时韫的人影。

也不是见不到。

陆茗来了癸水，身子乏得很，这几日越睡越早。

恰巧贺时韫忙了起来，早出晚归，两人自然也就见不上面了。

她夜里迷迷糊糊醒来过几回——

只如唠家常般唤了一句“回来了”，得到应答后，身子难受，也就又睡过去了，不过，这段日子和贺时韫睡在一块儿，被人搂着，汤婆子都不用了。

被窝里暖烘烘的。

就是一大早起来，总见不到人影罢了。

陆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日，荷月一大清早，又在主院外遇到允肃，瞬间不爽了，“不是，你怎么又来啊！”

允肃皱眉，“有何不妥？”

“你还说！”

荷月瞪大眼睛，“这王爷日日早出晚归的，比他成亲前都要忙，圣上都没这么多事情要处理吧，白日都见不到人的？”

幸好有宝儿天天赖着陆茗。

自上回落水一事后，宝儿这个鬼机灵，还想学怎么照顾娘亲，喂她喝药，与小丫鬟捏着鼻子守着药罐不说……

还偷偷加甜蜂蜜进去。

小的比大的会疼人！

允肃一针见血，“王爷此次回京多次面圣，军机要务繁琐，朝廷多有不满，宗亲王弹劾其摄政过多，想要造反，此番情形下王爷每日归家，还算不够？”

“况且，夫人与宝儿小姐在家不是好好的吗？”

言外之意……

家中无病无灾，男人怎可沉迷儿女情长？

“你——”

荷月自知说不通，“我和你解释不了！”

“而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王爷这几日……”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眼主院里安安静静的，“我听采买的下人说，王爷昨日去花楼了？”

允肃听闻一言不发。

“竟是真的？”

荷月以为只是流言，差点没哭出来，“你们就不怕我告诉夫……”

“在说什么？”

余光走来一人。

荷月与允肃立刻行礼，“王爷！”

贺时韫看这两人的神态，允肃冰块脸，自然看不出什么，可他觉得今日荷月这礼行的有些僵硬，“怎么了？”

“奴婢无事。”

荷月不敢怒也不敢言。

怀王殿下的作风，哪儿轮得到她一个丫鬟来管？

只是与陆茗朝夕相处，日日相伴，荷月分到人家身边做丫鬟，忠心二字最为重要。

“起来吧。”

贺时韫照例问起陆茗，“昨日她可还卧床不出？”

荷月摇摇头，“只有前几日疼的厉害，昨儿太阳下山，夫人还与宝儿小姐去汤池小院了，在那儿用的晚膳。”

“太医药方温补，有活血化瘀之效用，这几日可有停了？”

“是。”

荷月恭恭敬敬应答，“夫人这几日都停了。”

贺时韫颔首。

这才转身离开。

荷月瞧着允肃跟上，待人走出许久，往空中拳打脚踢了一顿，叉着腰喘气，“明，明明这么关心，为何还要去——”

花楼那烟花柳巷之处！

找女子作陪！

怎么她家王爷如今也变了，偏生她还不敢告诉夫人。

成亲前的贺时韫，在荷月看来，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每回出门，说自己是怀王府的丫鬟都不知多少人羡慕，如今……

不过如此！！

“荷月姑姑，您这是在……”

绿竹端着盆小心翼翼上前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