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

一队人中，头领模样的人惊呼道。

“卫州。”一袭黑衣便装背着长剑的年轻男子淡淡回应，“我要去北卫州！”

“你疯了，北境的人躲还来不及呢，你去北境干嘛？”

……

第三天凌晨，王钧墨早早地醒来穿上衣服，带好行囊和白令剑，蹑手蹑脚地走出房屋。关好门转身时，一只白皙地手掌覆在王钧墨嘴上，王钧墨握拳刚要回击，看到了来人的面容，正是阿姊。

不由王钧墨愣多久，王苓苓拉起他的胳膊向篱笆围墙走。

“阿姊？”王钧墨疑惑道。

“阿弟，阿姊知道劝不住你，但还是要嘱托你，在外注意安全，放心游学，家里有阿姊呢。”比王钧墨低半头的王苓苓捧着王钧墨的脸说道。

“嗯。”

王钧墨张开双手抱住王苓苓，久久不舍放开，因为他感觉，松开好像就要失去。

“好了，快点走，爹娘醒了可能要舍不得你走了。”

良久之后，王苓苓轻拍着王钧墨的背说着。

“阿姊，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爹娘，我年前就回来。”

王钧墨松开怀抱，说完后转身走了几步，忽然又顿住脚，头微偏，停了数息，始终没有转过来，大踏步的离开。

他知道，身后的阿姊在向他挥手，他知道，自己转头，一定会落泪，他不想阿姊看到自己的懦弱。

直到王钧墨的身影消失在街道转角，王苓苓才停止挥手，慢慢蹲下，眼泪如同破碎的珍珠，从眼角滚落，落入王钧墨为她订制的长裙中，消失不见。

走到镇口时，王钧墨又意外的遇到另一伙人。

王钧墨看着熟悉的几人，快走上前问道：“宁叔，你们这是？”

正是秦礼、宁远几人，都坐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数十骑兵。

宁远下马行了一礼说道：“公子昨晚回来，知道了小先生的打算，吩咐我等送行。”。

“那雪毅兄呢？”

“大哥说完就走了。”令玉罗嘟起嘴，帏帽面纱后的白色的瞳孔中，充满着幽怨。

“那辛苦我家阿罗了。”王钧墨呵呵笑道。

令玉罗坐在马上撇开脑袋，轻哼道：“谁是你家的？要不是大哥交代，本小姐才不想来呢。”

“青衣，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啊。”秦礼也下了马抱拳道，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他内心也是一阵唏嘘。

昔日同为牢中狱友，然后，他翻身做主，他仍是个普通秀才，自己还起了招揽他的心思，后来水渊议会上，王青衣代表令雪毅出席，他也熄了招揽他的心。

昨天半夜令雪毅亲自前吩咐自己送他二弟一程，也就是说王青衣现在也算自己半个主子。

这王青衣也真是的，放着令家二爷好端端的日子不过，乱跑什么，自己搂着美娇娘睡得好好的，还得起个大早带人过来。

“哈哈，多日不见，长文兄风采依旧啊。”王钧墨抱拳还礼。

“青衣，上马，路上说，我们送你一段。”秦礼将一旁侍卫牵着的马交给王钧墨说道。

几人都上了马。

“小先生，往哪个方向走？”宁远问道。

“北吧，我打算去卫州看看。”王钧墨调转马头说道。

秦礼惊呼道：“王青衣，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

“卫州。”王钧墨淡淡回应，“我要去北卫州！”

“你疯了，北境的人躲还来不及呢，你去北境干嘛？”秦礼冲王钧墨吼道，“我们司隶州齐郡相对安定，还尚且有杀人盗窃，你给自己找罪受干嘛。”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正是了解了相对安定的齐郡，我才要去更乱的地方走走，看看那边的百姓如何过活，那边的吏治如何，不然将来哪怕我成了举人，成了贡士进士，也只是书呆子。王某打算：读万卷书，更要行万里路。”

秦礼等人看着他，内心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如果说是一个月前的穷秀才王钧墨这么说，他们或许会笑笑，然后称赞其年少有志，毕竟漂亮话谁不会说。

可现在王钧墨已经进了水渊官员们的眼中，名声也已经随着陈郁的文章传遍了大周，你还说自己要达则兼济天下。

很多平民和寒门读书人纷雪读书，说要忠君报国，为民造福，因为他们只有一腔热血。

可你王钧墨呢，现在已经是水渊新秀令雪毅的义弟，凭着之前的名声，和令雪毅、秦礼的财权，今后只要不犯大事，一辈子衣食无忧是基础，进入朝堂是进阶，封侯拜相是理想的巅峰。

现在你说你要去战乱的地方体察民情……

良久之后，秦礼从衣袖中取出一块布帛交给王钧墨：“青衣，这是我开的凭证，官面上有人为难你的话这个拿给他们，多少有点用。如果遇到流民匪徒的话，藏好。”

半个时辰后，齐郡水渊县与邯郸郡广平县地界处。

“青衣，就到这吧，我作为水渊的县尉，无京都特令，不便带兵进入辖外地区。”秦礼勒住马说道。

“嗯，多谢长文兄，多谢宁叔了，就到这吧。”王钧墨翻身下马，抱拳行礼说道。

“本小姐也陪你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不谢谢本小姐？”令玉罗抢先说话了。

“多谢玉罗小姐一路相护，小生感激不尽。”王钧墨笑了笑，揉了揉令玉罗的额头说道。

令玉罗摆开王钧墨的手说道：“起开啦，回去我告诉大哥，就说你又欺负我，让他打断你的腿，再让你乱跑。”

“哈哈，我等着。”王钧墨笑了笑，随后说道。

“长文兄，宁叔，待我归来，我们再把酒言欢。”

说完，王钧墨离去，冲身后挥挥手。

“青衣倒也真是洒脱。”看着王钧墨走远，秦礼对一旁的宁远说道。

宁远说道：“是啊，不过小先生我们至少还能目送，我家公子更是洒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

“才不是，我大哥才跟他不一样，我大哥要冬眠，在别的地方睡觉呢，可不像他一样到处乱跑。”令玉罗反驳道，“哼，小先生就会逞强，连我都打不过，还往那么乱的地方跑。”

说话间，令玉罗轻黛眉头，眼中闪过些许担忧。

宁远有些无奈：公子冬眠是什么鬼？还有那是小先生怕伤到你个丫头片子，没跟你认真，他跟我对练还击的力道是真的痛。

听张掌柜的说，早些年小先生跟人打架还撕下来过别人身上的肉。

宁远嘴上却问道：“小姐这是担心小先生了？”

“谁，谁担心他了？我不是，我没有，我才不会担心他呢。”令玉罗直接否定三连，红起了脸，“难得有入大哥的眼，跟大哥成兄弟的，我是不想让大哥担心。”

……

王钧墨呢，体会过底层的心酸，成名后受到过很多人都尊重，跟主簿徐锦，血衣公子令雪毅搭上线后，外人再看他的眼神中，羡慕嫉妒后，隐藏着敬畏。

但王钧墨自己知道：他的伞还太小，仅能在水渊庇护家人。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这是他在梦中读到的故事，在梦中世界的历史，“五胡乱华”，“金兵南下”，“倾巢之下，岂有完卵”的例子数不胜数。

王钧墨与其说是温良和善，不如说是自卑懦弱，他顾忌蛮不讲理之人，他担心权贵世家，他畏惧势力庞大的权贵世家。

他的身份地位，就像水中浮萍，没有根基。他信不过朝廷，也信不过现在的自己。

直面深渊是战胜懦弱的一个办法，如果可以的话，他要见见匪寇，见见凶残的辽人；也见见大周山水地貌，倘若将来北境有失，自己也可以计划行程，或举家迁京都，或南下寻一偏僻之乡避世。

当然，那是最后的选择，现在，他想行走天下，试图，为这天下寻一良方，封侯拜相，治国救世，留名青史。

他脑海中，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见识，很多东西他还没有资格拿出来用。

北境之行，意在磨砺胆魄，扩大自身气量，没有匹配的实力，如何使用对应的力量。

至于身家性命，如果那些人提前整他的话，他在水渊就没命了，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不为五鼎食,宁为五鼎烹。

王钧墨有这个觉悟：如果王钧墨什么都无法舍弃，那他什么都无法得到。

如果总是束手束脚，瞻前顾后，那他和那些穷酸书生有什么不同。

北境，也只是相对混乱，又不是十死无生。

……

水渊城外百里地的一个破庄子，秦礼带着人马赶到。

庄子里的人听到动静连忙拿起武器警戒，看到是秦礼，松了口气。一个穿着铠甲的白面小将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出。

“长文，怎么现在才过来啊”小将笑着问道。

“伯玉兄，安排事情去了，再说现在也不晚嘛。”秦礼回复道，“你这边都准备好了吧。”

白面小将正是水渊侯世子周策周伯玉，一旁是把兄弟赵宇和护卫周乙，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嗯，都安排好了，人都在这，消息不会走漏。我们的内应也回复了，今晚虎头寨的草把子们要聚头，这次一定能把他们一网打尽。”

虎头寨，水渊境内比较大的一伙土匪山头，大寨主是水渊县城跑出去的死囚，收拢了部分活不下去的百姓，时常劫掠附近村镇，断路夺财，逐渐有了名声，很多活不下去的人慕名投靠。

其实也本都是老实百姓，可一旦从了匪，当了贼，沾了血，就没办法回到从前了，朝廷和官府的态度基本都是剿灭。

……

大周幅员辽阔，九州三十六郡一百多个县，也就司隶州郡县乡镇紧密些，出了司隶，城镇乡村之间的距离就远了。

如王钧墨现在所在的广平县，辖区范围就相当于半个齐郡。

一路上王钧墨还没有遇到村镇，饿了吃点干粮，累了就路边找棵树坐下歇会儿喝点水。

傍晚时分他终于在路边看到一个破庙，看天色也不早了，只能暂时歇息了。

进门后，对着那尊狰狞的佛像躬身一拜，说道：“小生齐郡秀才，路过本地在此歇脚，多有打扰，还请海涵。”

说完，自顾自的走到佛像后，将包袱解下把剑抱在怀里，靠着佛像的承台休息。

……

“阿弟，来，叫兄长。”王苓苓拉着王钧墨的胳膊走到另一个男子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