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冯陈褚卫，蒋沈韩杨。朱秦尤许，何吕施张。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文字宁远都认识，姓氏罢了，但这些姓氏连在一起，就像民间歌谣般，朗朗上口。

大周所谓的启蒙读物，也就是《大周简史》，跟百姓生活牵扯不大不说，还晦涩难懂，往往要很长时间才能诵读。

不说别的，自己儿子宁炼，在自己的威严下，也只是死记硬背，不解其意，书写更不用说了。

而大点的小姐，自己管不了，现在也仅勉强会认第一段，这还是不久前主子盯着她学的。公子不在这些天，小姐也就会跟自己学舞枪弄棒和跟着自己夫人学女红，宁远现在还在愁回头怎么跟公子交代呢。

毕竟，在他宁远眼里，在大周很多人眼中，不能为主子分忧，就是下属的失职。

“小先生大才！”宁远称赞道，起身冲王钧墨俯首作揖，“宁某有一事相请。”

“宁叔这是干什么，说便是了，小生能力之内，定尽力而为。”

王钧墨连忙还礼。

“宁某想请小先生随我回府，做我家小姐的启蒙先生。”

“宁叔，你又给我找先生，我早就说了我不读书。”令玉罗撅着小嘴。

“这是公子的交代，小姐您别难为宁某了。”宁远扶住皱起的眉头。

“那你让我哥教我，我哥也不比这小先生差。”令玉罗轻哼一声。

“宁某更做不了公子的主了。”宁远劝道，“公子总是沉着脸，小姐您就不想让公子高兴一下吗？”

令玉罗想了想，貌似，自己大哥为数不多的笑容，也是在自己听话的时候露出来的。

“好吧，这个像大哥的人我看起来还顺眼一点。丑话我可先说在前头，他如果跟那些夫子一样，我一样赶他走。”

令玉罗轻哼道，站起身刚要走，忽然想起什么，拿起王钧墨放一旁的帏帽和面具，向马车走去。

见这边小姑奶奶答应了，宁远松了一口气，随后冲王钧墨抱歉道：“小姐被公子宠坏了，小先生见谅。”

“无妨。”

似乎看出了王钧墨的迟疑，宁远继续说着，“如果小先生同意任我家小姐的先生，您的吃穿用度，一应交给我令家。宁某可做主，每月付给先生五两纹银。

五两银子，五千文，一个劳力一天也就四五十文，按五十文一个月也才不到二两银子。

而现在，只需教授令家小姐读书，这宁管事直接开出五两，这是纯收入，没别的开销的话，几年就能在水渊城买套小院了。

“我家公子也是很欣赏小先生，曾与宁某表达过，愿与小先生相交。”

“是啊大侄子，雪毅公子可是和周侯爷秦县尉他们扳倒褚家的人。”张掌柜劝导道，跟令家交好，生意先另说，就宁远开出的条件，对秀才来说，已经是非常优厚了，他真怕自己侄子这会真随了读书人的臭脾气，脑子轴了。

是，王钧墨是年轻秀才，但也仅仅只是秀才。未来很光明，可毕竟还没实现啊，这些话自己人说说就行，认真就完了。

忽然想到什么，凑在王钧墨耳边说：“而且，你当初在水渊遇到的那几个地痞无赖，被人吊在房梁上，身上贴着的都是后来被查证属实的罪名，我去看过，写的密密麻麻，干的都不是人事。传闻说啊，他们几个，就是雪毅公子解决的。”

“宁叔，小子钧墨应下了。”王钧墨再没有犹豫，起身躬身抱拳说道。

无他，自己一家之前被那几个畜生惦记上了，不管传闻是真是假，但覆灭褚家，打掉那些恶棍背后的保护伞，这确实是令雪毅做的，仅此一件就足以让王钧墨应下这个差事。

而且，这么优渥的条件，爹娘以后不用那么劳累，自己也有钱给阿姊买更多衣服首饰。

自家阿姊这么漂亮，自然要好好打扮了。

……

雪毅兄允我等平安，我自携一颗真心而待。

布帛上，规规整整十余大字，带着面具帏帽的令雪毅看了许久，一旁是几册书简，如果王钧墨在的话，他一定能认出来，这是他梦境中的启蒙读物结合现实所整理出来的，《百家姓》和《三字经》。

“主子，钧墨小先生在府上多日未曾等到公子，这是小先生留下的书信。”宁远在一旁汇报道，“王小先生可还真有些门道，炼儿的学问进步很快，而且炼儿还告诉我，他在小先生课感觉很轻松，时常也会给他们讲一些民间故事和他自己的书册。”

“小姐在小先生课上也不捣乱，百家姓氏都认识会写，《大周简史》也认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如果公子没有别的安排得话，小先生打算教《三字经》了。”

宁远说话间，时不时抬眼看看令雪毅。

“呵呵，有趣。”令雪毅将布帛放下，随后向宁远吩咐道，“元越，回头告诉王青衣，对丫头和炼儿的授业，全凭他做主。”

“大哥，你总是这样，回来也不告诉玉罗。”

令玉罗端着一盘点心从里房走进来，献宝似的呈到令雪毅面前：“哥，你尝尝。”

“大哥这不看你睡觉了嘛，不想着打扰你嘛。”令雪毅揉了揉令玉罗的小脑袋说道，随后看向她手里的盘子，拿起一块在鼻间闻了闻。

“我做的点心你怎么不吃啊，上次的点心这都多久了，这大热天的还不放坏。”

“这是今天新做的，你尝尝嘛。”

令雪毅狐疑的看着令玉罗，意思很明显：你做的能吃？

宁远补充道：“这是王小先生做的。”

令玉罗被盯得脸红，嘟着嘴说：“大哥你就会瞧不起人，你倒是尝尝嘛，玉罗觉得你可能要回来，今天的可是一块没吃。”

“小先生每天都给小姐做，先生说读书要劳逸结合，只要完成他定下的任务，会给小姐和炼儿做好吃的，教他们好玩的。”宁远在一旁补刀道，能在不让主子厌恶的前提下，他也是乐意揭下令玉罗的底的。

“哦—原来是我家玉罗吃腻了，所以大哥才有这个口福。”令雪毅看着令玉罗憋红的小脸，调笑道。

“宁叔，您少说两句啦！”

令雪毅将手中的点心送入嘴中，嚼了几口，岁月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久久没有言语。

“元越，你说，王青衣家住星泉镇。”

“是，主子，家住星泉镇镇中，除了厨房，只有一间大独屋，没有大门也没有围墙，只是用篱笆围了起来。屋前路旁是一大片菜地，哦，对了，屋后还有几棵桂花树，小姐吃的这桂花酥就是小先生的长姐送来的。”宁远边想边说。

“对了，那位姑娘跟小先生也有几分相似，好像叫王苓……苓。”

宁远仔细回想，看着眼前跟青衣小先生九分相似的身形说道。

“嗯嗯大哥，苓苓姐姐也好温柔，玉罗很喜欢她，还有小先生，跟大哥你简直一模一样。”令玉罗又不知什么时候钻入令雪毅怀中，补充着。

“呵呵，这样啊。”

令雪毅扶着额头低声直笑，阿姊啊，确实很温柔。

“丫头，你很喜欢那个王青衣。”

令雪毅捏了捏令玉罗洁白的小脸问道。

“喜欢！嗯？”令玉罗本能的回应道，忽然注意到令雪毅眼神中的凄凉，改口道，“不，不喜欢，玉罗只喜欢大哥！”

“玉罗喜欢小先生，只是因为他像大哥罢了。”

令玉罗理所当然道，随后陷入了回忆，继续说道。

“是大哥救了玉罗，是大哥带玉罗回家，是大哥给玉罗做好吃的、买好玩的。”

“也是大哥给玉罗陪伴，有令家令雪毅才有了令家令玉罗。”

“哪怕那什么王青衣再像大哥，他也不是大哥，在玉罗的心里，只有大哥，嘻嘻。”

令玉罗说完，抱住令雪毅脖子的双手轻微发力，小嘴迅速啄向令雪毅的脸庞，然后将通红的小脸埋进令雪毅的胸膛。

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今后也一直埋在心里：……

令雪毅没有说话，只是轻抚着令玉罗雪白的秀发。令玉罗眯起晶亮的大眼睛，感受着令雪毅胸膛的温热。

只有宁远杵在那，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那个小先生会的大哥也会，大哥能一直陪着玉罗吗，玉罗不想要那小先生，只想要大哥。”令玉罗忽然睁开眼睛，露出狡黠的瞳孔，说道。

“大哥不用回复玉罗，玉罗知道，大哥有自己打算。”令雪毅刚要说话，就被令玉罗噎住。

“我听说，蛇和熊要冬眠，大哥时常出去又不告诉玉罗，是不是要去冬眠啊？”

听完后，令雪毅呵呵一笑，顺着她的话说道：“也是小先生讲的？是啊，其他人是不冬眠的，但大哥很特别，大哥要冬眠。”

“那大哥冬眠的时候有大虫靠近怎么办？”想到这，令玉罗睁大了双眼，“不行，玉罗要跟着大哥，这样大虫来了玉罗赶走它。”

令玉罗皱着小脸，挥舞着小拳头，煞是可爱。令雪毅没有说话。

大虫哪有主子可怕啊！

宁远心想，又是谋杀又是绑人，又是潜入别人府邸不引起轰动屠家的，大虫哪有这实力。至于主子说他要冬眠什么的，那纯属糊弄小孩的，好好的人冬什么眠。

“元越，王青衣这个人我认可了，他称呼我一声雪毅兄，以后他就是我义弟了。”令雪毅抬头对堂下恭候着的宁远吩咐道，“以后，在令家，王钧墨就是二公子。明日通知下去，凡令家之人，事之如事我。”

“再给他带一句话：同为性情中人，你我何谈谢焉？”

雪毅兄允我等平安，我自携一颗真心而待。

失魂症又要犯了，下次醒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了。阿姊，我现在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又怎么敢出现在你们面前。

呵呵，王青衣，虽然我还没见过你，但既然他们收养了你，既然你敢于保护阿姊。

只要你能守护好他们，我许你一世富贵与平安又何妨。

我照着规矩来，杀了那几个地痞流氓，列出罪证还不够，他们身后的褚家仍觉得家族颜面受到冒犯，你王青衣还是受了牢狱之灾。

那我就掀了褚家，收拢秦家。以后你王青衣就是我义弟，在水渊，再有什么人针对你们，多少也要顾忌秦家，顾忌我令雪毅！

随后看向怀里的令玉罗说道。

“丫头，你叫我大哥，王青衣以后就是你二哥了，大哥不在的时候你就守在你二哥身边，让你二哥照顾你吧。”

“啊？我不要，我才不要二哥，我就要大哥你陪着玉罗。”令玉罗脑袋摆成了拨浪鼓。

……

“丫头，该起床读书了。”王钧墨在窗外喊道。

“我不要，你走，都是因为你，大哥这次才走这么早，我不想看到你。”屋内的令玉罗冲窗外吼道。

“我令玉罗就算饿死，也不再吃你做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