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渊城衙门监狱

“大侄子，你真的倒霉了，不止你，好些个欠褚家债、或者得罪褚家的人都被抓了进来，我去求了县丞赵大人，大人家的管事说凶手折了褚家面子，褚家就是想立立威，告诉水渊城百姓，得罪褚家的后果，方便他们以后行事。是张伯没用，管事不想打扰到赵大人，虽然你被那姓褚的记挂上了，倒不至于有皮肉之苦，但今年的乡试，怕是没戏了。”

给值守塞了几块碎银后的张掌柜进来探望王钧墨，说了说此行的结果。发现王钧墨没有想象中的暴躁生气，愤愤不平，反而，平静的过分。

“欲加之罪，无妄之灾，有劳张伯为小侄奔走，小侄铭记在心，他日定涌泉相报。”

王钧墨冲张掌柜躬身作揖说道。

看着不卑不亢的王钧墨，张掌柜更加确定自己的远见明智了。

“什么报不报的，你跟小宝亲如兄弟，我早就把你当我半个儿子。”张掌柜摆摆手，随即把一个油包递给王钧墨，“这是张记烧鸡，就着馒头先吃着。家里的事不用担心，一切有我。”

“主簿大人，您怎么来了？”监狱外响起值守狱卒的声音。

“怎么，我家老爷就不能来看看，还是说需要向你汇报汇报？”徐小二的声音响起。

稍后，王钧墨就看到了徐锦陈郁几人。

“当然能，额不不不，小人该死，小人该死。”狱卒点头哈哈陪笑道。

“还不让开！”

“是是是，几位里面请。”

“过来，把门打开。”

“这…不太符合规矩吧。”

“去你娘的规矩，你是给谁当的差，褚家吗？我家老爷在这，人还能跑了。”

看着这哔哔赖赖的狱卒，徐小二就是给他一脚，跟在徐锦身边多年，他也知道，对这些人就不能客气，不然他觉得你好欺负，而自家先生又是有身份的人，这事自然需要自己做。

挨踹的小卒自然不敢生气，连忙开门。

“主簿大人。”张掌柜躬身行礼，随后站在一旁。

“你是？”徐锦问道。

“回大人的话，这是家里看着学生长大的世伯，来看望学生。”牢里的王钧墨躬身抱拳说道，至于会不会惹怒主簿徐锦，笑话，他和陈郁大半年来的相处中，性情相近的人，自然会谈到才学志向的时候，王钧墨早就了解了陈郁的家世，亲如兄长的徐锦自然不会因为王钧墨的抢先而介绍生气。至于陈郁不知道王钧墨还有个姐姐，这方面王钧墨觉得自己家很简单没必要特别说，而且陈郁也没问。

王钧墨也疑惑，自己和陈郁交如知己，出事后陈郁想必一定找了徐锦的。

只是徐锦堂堂探花，又是水渊主簿，为何不为自己站台。当然疑惑归疑惑，他也没傻到去问，毕竟徐锦又不欠自己。

“你就是，与孝平知交莫逆的王钧墨。”徐锦上下打量了一下王钧墨，继续说道，“听孝平说道，你字青衣，为什么取这样的字，总不能因为这身玄色衣衫吧。”

徐锦呵呵一笑。

“让大人见笑了，学生没有师承，自取‘青衣’的表字，还真是因为这身衣服。”王钧墨一楞，这位大人还真有意思，随即捻起衣衫的一角，似是在缅怀，嘴角露出笑意，“学生在爹娘省吃俭用下让学生启蒙，学生侥幸考中秀才后我张世伯赠予我家几匹布，阿姊就用这几匹布为我制了两套这样衣衫。”

“穷则独善其家，我以青衣为字，也是让自己铭记，不忘父母，不忘恩人，不忘阿姊。而且，达则兼济天下，青衣本就是普通百姓，学生以青衣为字，也是警醒自己，钻研学问，读书中考后也不要忘记大周天下的百姓。”

“好好好，好一个‘穷则独善其家，达则兼济天下’，孝平你这个朋友还真是个妙人。”徐锦大笑道。

“你们还笑的出来，青衣，我接到的消息，你或许要被关到秋闱之后了。”陈郁说道。

“多谢孝平兄，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王钧墨笑笑说，“而且，我今年才一十又四，沉淀几年，三年后再考或许更好呢。”

“时也命也，孝直，青衣这个当事人都能沉静下来，这方面，你或许真的需要向你这位青衣兄弟学学。”徐锦说道，“青衣，如果我说，我如果态度坚决，能保你出来，你会怎么想？”

“没有大人，我本就要被关些时日的，如果大人保我出来，我自然万分感激。”看着盯着自己的徐锦，王钧墨想想说。“而且，大人不这么做，自然有大人的考虑，或者说大人也有着难处。”

“这点你说的不错，你与孝直往来已久，应该也知道了一些事。实不相瞒，如果我保你出来，不管你愿不愿意，在吕立扬眼里，你就是我的人，站了我的队。或许不影响这次的秋闱，但将来的会试殿试，那些人无疑会调查你，你就被打上了我的标签，打上我老师陈玄的标签，这个身份，无疑会被他们打压。”

“还是大人考虑周全。”王钧墨再次躬身拜谢。

“行啦，我是孝直的兄长，你也像孝直一样把我当成兄长，就别跟我客套了。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因为家师之事，孝直对于科举一直很抗拒。经历了这次，孝直愿意去秋闱了，你呢，出来后什么打算”

“游学，读万卷书，也要行万里路，看看这齐郡，看看这司隶州，看看这天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错的打算。你自己计划计划，盘缠算我的，褚家那边我会盯着点，不会让他们乱伸手的。我要说的也就这么多了，接下来你们兄弟俩聊吧。”

说完徐锦走了出去。

“孝平兄，不是生离死别，我们也别说什么煽情的话了，既然孝平兄此去赶考，愿兄此去，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好诗！好诗！为兄就借青衣你的吉言了。”陈郁细细品了品，随后心中已经有个腹稿，期待着本次秋闱，大放异彩了。

“此次一别，不知归期，愿弟珍重，再话青衣与天下。”

王钧墨拍了拍陈郁的肩膀，陈郁忽然张开双手抱住王钧墨。“青衣，等我考中解元、会元、状元，当了官，我不会再让无辜百姓受欺负，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人欺负。”

“愿与兄共勉。”

……

次日，收拾好行囊带好盘缠的陈郁，谢绝了长兄徐锦安排的马车，在两个护卫的陪同下，踏上了去齐郡郡城殷城的路。

本来陈郁还要拒绝护卫的跟从，用他的话说，他要以普通士子的身份去赶考，也顺带历练，但在母亲和兄长的强烈要求下只能听从。

一天后出了水渊地界，他知道了母亲和兄长的安排是多么明智，他遇到了一批饿慌了的饥民，本着心善给他们了一部分干粮，但众多难民更加红了眼睛。要抢他的粮食和盘缠，在警告无效后，无奈拔刀砍伤几人后才散去。

这一天，陈郁一夜难，不停的回想着他们的哀求，他们的狰狞。

“小伙子，给我一口吃的吧，我们很久没吃东西了。”

“是啊，这位公子，该死的辽人打了过来，烧了我们的村子，我们从卫州逃了一路，稍靠近城镇就会被驱赶。可怜可怜我们吧。”

“恩公，求求你给我们点吃的吧，我母亲已经饿昏过去好几次，您给我点吃的，我愿意当牛做马报答恩公。”

“小先生，来打桩，一块干粮，你对我干什么都行，求求您，我只要一块干粮救我娃子的命啊。”

……

“他有粮食不给我们，他跟那些辽人一个样。”

“我们饿着，他有粮食，我们抢过来。”

“对，这小子细皮嫩肉的，肉也一定很好吃。”

“没错，他跟那些吃我们肉喝我们血的狗官一伙的，抢他粮食，喝他血，吃他肉。”

……

看着这涂炭的生灵，陈郁也时常想起交往这大半年来和王钧墨的论道。

“青衣，你看这大周如何，大虞如何，天下黎民，如何？”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青衣，汝，志在何方？”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安得米粟千万石，大饱苍生黎民肚无宽；安得绳墨丈规矩，惩恶除奸还万世以太平！”

“青衣，假如此，汝奈何？”

“无此可能！”

“若有呢？”

“退庙堂，在一方，寻一姑娘，建一学堂，守一书斋，做一青衣教书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