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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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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这女孩可真瘦,在孟晴怀里缩成一团,紧闭着双眼似是昏了过去。彼时父亲已开了家门,用手势催她快进门。孟晴大跨步进了家,余光瞧见父亲站在门口和黎老三无声地打了个手势,随即黎老三一言不发,驾着驴车又踢踢趿趿、不紧不慢地离去。

“爹……”孟晴快被熏晕过去了,抱着那女孩站在前院里无措地呼喊父亲。

“去,烧水给她洗洗,这女娃娃这段时间要住在我们家。”然而他的父亲却给了她一个令她更加难以理解的回答。

第7章 【旧事】

时近三更天,孟晴打浴房出来,疲惫地回屋。她仔细嗅了嗅自己的身子,洗了半晌,总觉得那臭味还有所残留。

正堂北屋,能听见母亲和父亲压抑又激烈的争吵声,他们正在为父亲刚刚带回来的那个女孩争吵。孟晴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才忧心忡忡地推开了西屋的门。

孟暧正趴在床头,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榻上卧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女孩。见姐姐进来了,小家伙一骨碌直起身子,道:

“阿姐,这个小阿姐长得好生奇怪。”

孟晴笑了,道:“这位小阿姐应当是异族人,所以外貌与我们不大一样。”

孟晴之前耗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给这位父亲带回的女孩清理身子。开始母亲还帮着她洗了一会儿,后来实在熬不住,体力不支,孟晴便让母亲去歇了,自己一人清理。女孩第一遍入水,那水都是黑的,连过了三遍水,不知打了多少皂角粉上身,一遍遍刷洗,身上的皮肤才见原来的肤色,纯似那冬日里的白雪一般透亮。满是污渍的长发也逐渐显露出独特的深棕色泽。那污泥尘土糊着的面庞,清洗干净后,是微微有些高鼻深目的模样,面庞轮廓分明,非常好看。

孟晴当时十分吃惊,片刻后她想到了二哥曾给她读过的一本西域番邦地理志中的内容,高鼻深目、黄发碧眼,这是最西边的异族人的模样,由东到西,人们的面貌、服色和发色都在不断地变淡变浅,蔚为神奇。孟晴知道曾经统治过中原的蒙古人,现在他们分裂成了鞑靼和瓦剌,但他们的长相似乎与中原汉人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身躯壮实一些,脸盘子大了些之外,和汉人一样都是黑发黑眸黄肤。她当时难以想象西边异族人的模样,现在终于有概念了。

“异族人是什么?”孟暧不明白,眨巴着眼睛望着孟晴。

孟晴走近,揽着她肩膀道:“咱们是汉人,汉人都是黑头发黄皮肤黑眼睛,但是异族人不一定都是这样的。”

“哦,就像这个小阿姐一样吗?”

“对。”

“小阿姐的眼睛颜色也和我们不一样吗?”孟暧十分好奇。

“不知道呀,阿姐也没见过她的眼睛。”这女孩送来时就是昏迷的状态,至今不曾醒来,怎么摆弄都没知觉。

“小阿姐睡得可真熟,咱们今晚要和她一起睡吗?”

“是啊,行了你个小话篓子,上榻,很晚了要歇了。嘿咻!”孟晴抄过孟暧胳肢窝,将她用力架上了榻,孟暧咯咯笑了两声,她很喜欢阿姐抱她腾空而起的感觉。小丫头乖觉地躺在了她的小阿姐身边,盯着小阿姐目不转睛的,似是被这种她从未见过的美貌所迷。

“暧儿你真的长胖了,阿姐都躺不下了。”孟晴躺在了最外边,将孟暧夹在了她与那昏迷女子的中间,笑着给孟暧和那女子盖好被子。

“才没有呢,阿姐你胡说。是因为咱们榻太窄了,躺三个人挤得慌。”小丫头很认真地辩解道,她还不能很好地领会阿姐的玩笑话。她们的床榻是屋主留的一张拔步床,用的木料和雕工都比较一般,也上了年头了,躺两个人凑活,三个人着实很挤。

孟晴照常哄着孟暧睡觉,轻声哼着小调。夜深了,孟暧今儿睡晚了,也累了,很快便眼皮子打架入了眠。孟晴自己也逐渐意识朦胧远去,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孟晴突然被一声惊叫吓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大脑顿时一阵眩晕,心口骤缩,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怎么了?!”她惊道,坐起身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那被父亲带回来的陌生女子醒来了,似是受了惊吓,此时已经蜷缩到了床尾,双目死死瞪着她,周身直发颤,仿佛一头受伤的小兽,惊恐畏惧。孟暧也被惊醒了,小脸上的懵怔逐渐转化为畏惧,下意识地缩到了阿姐怀中,呜咽出来,这小丫头也被吓到了。

此时正方黎明时分,天边蒙蒙亮,有青白的微光透过窗棂照入屋中。孟晴视力很好,已经能将那女子看得很清楚。女子的眸色果真非凡,但也并非她猜测的碧眼,而是蜜色的,又似那胡同口李家老叔卖的画糖人儿的颜色,澄澈透亮,让人心生好感。配上她此时抱膝蜷缩,怯然无助的神色,当真是济济楚楚,显出别样的娇媚惑人之感。

孟晴看呆了,一时间半个字吐不出来了,舌头像是打了结。

“阿姐……”好半晌,见姐姐半晌没反应,孟暧害怕地拽了拽她的衣服。孟晴这才回过神来,安抚了一下妹妹的小脑袋,她挪动身子缓缓靠近那女子。那女子顿时更紧张起来,咬住下唇周身绷紧,孟晴怀疑自己如果再靠近,她就会扑过来推开自己逃跑。

“别害怕,我不会害你。”她忙道,随即就在原位盘膝坐下,对女子扬起了笑容,“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望着她,迟疑着不作答。孟晴笑着介绍道:

“我叫孟晴,这是我家小妹妹,孟暧。来,暧儿过来。”她把小家伙抱到自己怀里,让她面对着那女子,然后道,“你和小阿姐打招呼。”

“小阿姐……你做噩梦了吗?”孟暧委委屈屈地问道。

也许是孟晴和善的态度和孟暧人畜无害的可爱模样软化了女子的警惕心,她终于放松了神色,孟晴见状再问了一遍:

“你叫甚么名字?”

“……穗儿,李穗儿。”女子轻声回答道,她声线略有些沙哑。孟晴见状,忙着履下榻,走到远处的桌案旁,拿着茶壶倒了盏凉水递给她。

“喝点,润润嗓。”她笑道。

穗儿接过茶盏,这次没有踌躇,迅速一口饮尽,随即舔了舔唇,意犹未尽的样子。孟晴又把整壶水提了过来,她分几口一连喝了下去,总算解了渴。

“这是哪儿?”穗儿问道。

“这是我家,我和暧儿的屋子。”孟晴解释道。

“我怎么会在这儿?”

“你不记得吗?是我爹用驴车把你拉回来的,你身上真是又臭又脏,我忙活了半天才给你洗干净。”孟晴道。

“你爹……是诏狱的锦衣卫吗?”

“他是锦衣卫,不过不是诏狱的锦衣卫。”孟晴奇怪她怎么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穗儿望着她呆呆出神,一时没回话,孟晴觉得她那双漂亮的眼睛虽然看着自己,却又好似没看着自己,兀自出了神。半晌,她才低了头,垂下眼帘,疏离地道了一声:

“多谢。”

“你打哪儿来?怎么会搞得这么惨?”孟晴问,窝在她怀中的孟暧则懵懂地听着姐姐问话,大眼睛仍旧一瞬不瞬落在穗儿身上。

“你爹……去了哪儿,我就打哪儿来。”默了片刻,穗儿回答道,说完后她重又环抱双膝,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诏狱?!孟晴惊诧万分,她真没想到这女孩是从诏狱来的,还以为是阿爹在路边捡的泥娃子呢。近年来京师流民愈多,大多是家乡灾了,活不下去了,希望能上京讨口饭吃,故而司空见惯。诏狱那是个什么地方,孟晴很清楚,所以她万万不会想到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娃会被抓进诏狱去。莫非是重犯官的家人?

她猛然想起这大半年来掀起轩然大波的张居正案,已经闹得是街头巷尾妇孺皆知了。最近恰有一批张家犯妇从荆州被押解入京,就是自家父亲前些日子出的任务。她顿时心下惶然,眉梢直跳,默然噤声,不再往下问了。

难捱的沉默中,不懂事的孟暧眼皮子又开始打架了,喃喃道了句:“阿姐,我困。”

“那你再睡会儿,睡吧。”孟晴安抚小妹躺下,给她盖好被子。她又看了一眼穗儿,犹豫片刻,笨拙道:`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你也睡一会儿吧,我……我也该起身了,一会儿喊你起来吃朝食。”

穗儿望着她,一言不发。孟晴在她的注视下局促地抓了抓衣摆,遂披了一件外衫,推门出去了。

她先去了厨下,烧热炉灶,煮了水,先洗漱过了,将白面炊饼码了一屉,上锅蒸着,另煮了一锅稀粥,自己则蹲在厨房门口,打了个呵欠,兀自发起呆来。这光景,估摸着五更天刚过,家里人都还没起来。

孟晴心理转着心事。阿爹这是带了个诏狱里的死囚回家呀,可这无缘无故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可是要杀头的大罪过,会连累一家人的。转念又想,阿爹不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凶险,他这么做必然是有道理的,要相信阿爹的判断,总之一会子等他起身了,便去问问。

孟晴没想到的是,这时东屋的门打开了,父亲孟裔从东屋走了出来,身后二哥孟旷也跟了出来。孟旷似乎有些激动,跟在父亲身后低声切切地喊道:

“爹,这是犯了大忌,我们担不起这种罪过。”

“旷儿你莫急,也就一两日时间,我就把她送走,这事儿做得隐蔽,无人知晓。”

“京中四处是眼线,如何能保证无人知晓?”

“旷儿……你别忘了,你爹我就是眼线。”父亲说完,扭身准备回北屋,突然见孟晴蹲在厨房门前,惊了一下,忙趋前几步问道:

“晴儿,你怎的这么早就起来了?那女娃呢?”

“她方才做噩梦惊醒了,把我和暧儿也惊醒了。我安抚她们又睡了,想着平日里这个时辰我也差不多该起来了,便来灶上把朝食做上。”孟晴站起身解释道。

孟裔松了口气,叮嘱孟晴道:“你这些日子就别老是往外跑了,在家里照看着那女娃,别让她出门,也注意别让外人瞧见她,听明白了没?”

“阿爹……那女娃是……前首辅的家人吗?”孟晴踌躇着问道。

“嘘!”孟裔猛地示意她噤声,孟晴抿唇,一时也确定了心下所想。

“你们记住,这女娃过几日便会送走,你们不需要知道她是谁,勿要多做烦扰。阿爹心中有数,明白了吗?”

孟晴和孟旷不敢再多言,点了点头。孟裔缓和下语气,道:

“我一会子先用朝食,然后便出门有事,傍晚便归。你们今日在家,务必守好家门。”

“是,阿爹。”两人应道。

孟裔回了北屋更衣洗漱,孟晴走到二哥孟旷身边,悄声问道:

“爹可与你说了甚么?”

孟旷摇头,叹息道:“阿爹守口如瓶,我也是问不出的。但这事儿必不是阿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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