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上马的,周进同简直不相信孟旷能靠两条腿就追上马的速度。只是眼下他自己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没有空闲去质疑了,只能相信长官的判断。
二人花费了一点时间才跑回拴马地,解了马缰,郭大友在前面打马直奔营前通京城的道路,周进同驾着自己的马,手中还牵着孟旷的马紧随其后。武骧卫西营前,有一条人为用石子和沙砾夯实出来的道路,沿着丘陵原本踩出来的山路拓宽,目的是为了跑马、驾车更为方便。这条道路直接连通京城官道,但也一样可以通往附近的军营和乡村,故郭大友虽然猜测对方极有可能是要进京城,但仍然需要孟旷去直接追踪才可确保不会跟丢。
“孟十三此人,虽然确实不可能用两条腿追上马匹,但他的追踪功夫在北镇抚司里若是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这路上一丁点蛛丝马迹,都能被他瞧出来。”
郭大友在马上,终于解释了周进同的问题。周进同恍然,心中不由再添两分佩服。不多时,他们就策马过了西营前的道路,因为离着一段距离,还有树木遮挡,又恰逢午间放饭,营门望楼上的哨兵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身影。
刚过营门,周进同就看到路边不远处落了一只铁蒺藜。郭大友道:
“这就是他留的路标,小子,你不是骑术很好吗?你把这铁蒺藜回收一下,咱们沿着路标追。”
当下,二人策马沿着孟旷留下的铁蒺藜一路疾驰,如果道路无分叉则路标会很少,若出现分叉则必然会有路标。周进同骑术绝佳,每遇到路标,便双腿夹住马腹,身子倒弯而下,伸手一捞,就将铁蒺藜捞起,丢入腰包之中。
让周进同诧异的是,他们追了好些时间,才终于看到了前方奔跑的孟旷的身影。她的速度丝毫不慢,竟然一气儿跑出七八里地,身形依然如风。郭大友和周进同策马超她身侧,她一边奔跑,一边抬手拉住自己那匹马的马鞍,直接翻身飞跃上马,这便与二人汇合。
“没追丢罢?”郭大友问。
孟旷摇头,指了指前方,意思是对方就在前面。她骑在马上微微气喘了一会儿,很快就回归平静。
郭大友点头,三人间再不说话,只紧追不舍,不一会儿就看到了那千户和吏员策马的身影。三人放缓了马速,远远缀在后面。
此时此刻的周进同,已然对孟旷心生八分的佩服,不愧是新晋十三太保,自己相比之下,真是差的太远了。
三人一路沉默地追踪那千户与吏员,保持距离使其不能听见他们的马蹄声。不多时,他们果真走上了官道,并从西直门进了城。进城时不曾接受盘查,那吏员似是出示了某种令牌。三人也迅速通过并跟进。入了城,人流一下密集起来,那千户与吏员的马速也减缓了不少,即便只是步行,也能跟上。
骑在马上目标太大,郭大友、孟旷和周进同均下了马。周进同独自一人牵着马缀在较远处,郭大友紧随在正后方步行跟踪,孟旷则窜进了附近的巷道,保持着侧翼观察。
就在这紧切隐秘的跟踪下,千户与吏员无知无觉地抵达了他们的目的地。暗处观察的孟旷略有些吃惊的望着他们眼下`身处的地方——前门口大街的瑞丰典当行。
这个瑞丰典当行,乃是现如今北京城内最大的典当行,每日银钱出入无数,财力雄浑。这二人来到此处,着实是非比寻常。因着这个典当行乃是当朝郑贵妃的娘家所开。
自大明开国以来,先祖吸取前朝教训,严禁外戚干政。此后历代帝王的后妃,均出选美,基本为平民家庭出身,乃至于家境寒微皆有。家中女儿得入宫中,家人得到的福荫也相当有限。父兄往往只被授予虚职与低位的勋爵,虽确然超出平民阶层,但却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乃至把持朝政。似这郑贵妃娘家,其父郑承宪只是被封了都督同知的虚职,尚未得爵位。
但即便如此,外戚在民间依然拥有相当大的特权。尤其锦衣卫对当朝外戚均有巡堪,孟旷虽不曾亲自盯过郑氏,亦早就风闻其在民间侵占民田,仰仗国戚的身份行商,大肆敛财之事。郑氏虽在朝中无势力,但因为皇戚的身份,俸禄方面得到优待,一般都能达到数千石。此外,受宠的郑氏得封赐三百顷的田地,这还只是登记在册的,如今经过连年的侵占、吞并、投献,估计数量已近千顷,是名副其实的大地主。经年累月之下,已然有丰厚资产在南直隶的南京、扬州,浙江的杭州、湖州等地开设典当行以及放债。从而利滚利,获取巨额暴利。当然,明律明文规定外戚勋爵及四品官以上不得行商,但并不妨碍这些人的家仆行商,家仆行商还能省去他们的劳烦。
而这瑞丰典当行明面上的商主,名叫吴渊。吴渊是郑氏的家仆,其背后的主人恰是郑国泰,也就是今上最宠爱的郑贵妃的亲哥哥。这已然是心照不宣之秘,连不少老百姓都知道,锦衣卫自然了如指掌。
如今这郑家居然与军队的军官有所往来,孟旷已经嗅到不寻常的味道。
那千户与吏员将马交给了当铺门口的马夫看管,自步入当铺之内。孟旷略有些犹疑,不知自己是否眼下当立刻跟紧探听。恰在此时,身后响起脚步声,她迅猛侧身,手已搭在腰间的螣刀之上。定睛一瞧,原是郭大友绕了一圈绕到她背后来了,这才止了动作。
“十三,你想办法潜进去探听一下他们在里面谈了什么。我方才观察了一下四周,除我们之外并无监视,你可以稍微大胆一点。我和周进同就在这条巷子里接应你。”
孟旷点了点头。随即她迅速迈步,闪身穿过巷子外的大街,进入了当铺的侧巷。向前跑了一小段,巷边院墙内出现了一棵榆树。趁着侧巷无人,她轻身跃起,借着枝叶掩盖翻上墙头,观察了一下当铺后场的情况。见后场也一时无人,于是直接跃入院中,站在窗边檐廊之中。耳闻当铺楼内传来脚步声,应有三人,从声响判断体态、步频,当为那千户和吏员无误,另有一人当是当铺里的人。他们沿着楼梯上了二楼。孟旷当即回身,快步向榆树冲去,当奔到榆树近前时,抬起右足一蹬树干,返身飞跃,伸手扒住廊檐瓦当,随即踩着檐下廊柱一个引体翻身,极其灵巧地落在了檐廊顶上。接着沿檐廊向前小行几步,脚下若灵猫般轻盈迈步,不作声响。她很快来到二楼的一排牖窗边,听了听动静,判断出最佳的窃听位置,遂伏低身子趴在檐廊屋瓦上,贴着窗下静然聆听。双目还时刻注视着下方院内人员的来往,以便随时反应。
随即,她听到了一段惊人的对话。
第18章
“少东家,人来了。”这是个相对上了年纪的男子声音,态度显得恭敬谦卑,初步判断应当是引导那二人上楼的当铺伙计,许是吴渊本人也不无可能。
随即响起椅子在木板上挪动的声响,以及脚步声。应当是有人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去迎接。这脚步声相对比较轻,比之步上楼梯的那两人的脚步声,可以判断这个人体态较瘦。这应当就是等在屋内的“少东家”了,从这个称呼来看,可以判断就是郑国泰。
“见过小郑公。”
“小郑公。”
两位来者一一打招呼,前者声音比较粗豪,是那千户,后者相对尖细,则是那吏员。
“王将军,杜先生,多日未见了,请坐。”少东家郑国泰回礼道。
听闻“王将军”的称谓,孟旷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千户军官就是武骧卫西营的千户统领——王祎了。因为整个武骧卫西营达到千户一级的军官,就他一人姓王。“将军”是高抬之称,千户这一级军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称“千户”太见外,抬举一点,称一声“将军”倒也在情理之中。至于这个“杜先生”,暂时还不能堪明他是个甚么身份。
“王将军,杜先生,不知前些日子委托你们办的事,可有办妥?”小郑公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焦虑,访客一来,寒暄都不怎么寒暄,直奔主题。
“唉,说来惭愧。”杜先生开口了,“我等实在是辜负了小郑公的期盼。”
屋内静默了一会儿,郑国泰才沉声问道:
“出甚么事了?”
“派出去抓那宫人的一什人至今没回来,我恐怕是遭遇了什么不测。”王祎瓮声瓮气地说道,他声音听上去显出不悦,应当是觉得帮郑国泰办私差而折了人手挺不值。㊣思㊣兔㊣在㊣線㊣閱㊣讀㊣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让她跑了,咱们到哪儿去补那么大一笔亏空的军饷?”郑国泰急了。
屋内一时又陷入了沉默。半晌,那杜先生才开口道:
“眼下,还有一件棘手事。前段时间陆续折兑回笼的饷银,本是好好地存在军库里的,但那库里近期被盗了。”
“什么!少了多少?”郑国泰声线拔尖,气若游丝的样子,孟旷觉得他要厥过去了。
“只有三百两,可能再多,那盗贼就拿不了了。”
“三百两也不是小数,还不赶紧去追查?王将军,军库就在你营区里,那定然是你营里的人盗的。”郑国泰急道。
“查?还能大张旗鼓地查吗?这事儿本就见不得人,被盗了你也只能忍气吞声。”王祎脾气上来了,那属于军人的大嗓门一下拉开,声音很清晰地传了出来。孟旷隐约听到了“嘘嘘嘘小点声”的提醒,应当是那杜先生在制止他。
“那也得查!”郑国泰急得直跺脚。
“小郑公,当初说好了的,我们替你换军饷,你要分成给我们。眼下倒好,你吞了大头,我们汤都没喝几口,还要给你擦屁股。这事儿,反正我是亏大了,若到时候上头追查起来,你就自掏腰包补齐亏空吧。反正你郑家家大业大,这钱也出得起。”王祎非常直言不讳地说道。
“你!”郑国泰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唉,消消火消消火,出了事,大家商量着解决嘛。”那杜先生打圆场道,“小郑公,您也别太急了。我们查过了,这些日子,营里的官军并没有任何人私自离营,所有人的物品我们也都清查过了,三百两银子在身边,肯定藏也藏不住,更不该埋了,还要提心吊胆他人将其拿走。没查出来,就代表着盗银的人应当是外来的。”
“外来的?这不更糟糕?怎么会有人知道那军库里有饷银,好巧不巧偷到我们头上来了?”郑国泰道。
“这……还需再查……”
“哎呀,你们想想,若是有人专门盯着我们,发现了咱们的事,这拿走了的三百两银子岂不恰是握住了告发我等的证据?要知道那些饷银上都錾刻着铭文呢,到底是哪年哪月在哪地铸造的,为了什么用途,一查就查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怎的在我们还没折兑前就出了事啊……”
“唉,此事确有些蹊跷,我总觉得似是有人专门做了个套,引我们入了套,这眼下连番出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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