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心,还是问了一句:
“那女人没什么异常吧?”
孟旷摇了摇头,做了个上锁的动作,意思是自己把她锁起来了,她逃不出去。不多时二人路过二进院西厢房,孟旷指了指西厢房。郭大友瞧见门上的挂锁和紧闭的牖窗,点了点头,道:
“你办事我放心。”
二人来到后院,孟旷从马棚牵了马,随着郭大友从后门出来,就在后门的巷道中,正有另一名锦衣卫牵着两匹马候在那里。孟旷认出他来,他名唤周进同,恰是孟旷手下的一名总旗。只是孟旷是今年开年才晋升百户,不久后就被派出去了西北,与自己的下属没有共事过多长时间,并不很熟。
她牵着马随着郭大友走到周进同身边,周进同将郭大友的马缰交到他手中,遂又向孟旷一礼,拜道:“见过百户。”
孟旷向他点了点头,神色淡淡。这位总旗看上去很年轻,可能年纪还不如孟旷大,身高与孟旷相仿,身材精悍,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两道浓眉压将其上,看上去有几分憨然之感。但孟旷知道,能进巡堪所的锦衣卫都不简单,这人定然也是个有本事的。
“上马,咱们出城,去武骧卫西营。”郭大友道,随即率先跨上马去。
孟旷丝毫不觉得意外,反倒正中下怀,于是也跨上马去。只是身边的周进同显出几分不解的情绪,但他也不多问,径自跟上。
一行三人,策马而起,很快便消失在了京城的街道之中。
……
孟旷离家后,孟暧吃完朝食,刚准备开工,却突然想起家里还有个人。穗儿眼下还在二进的西厢房中,估摸着还没吃朝食。想了想,孟暧盛了一碗粥,拿了一块油饼,并一小碟酱菜,入了食盒,给送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卧室的门窗都上锁了,孟暧是从北屋的书房进,书房通卧房的内门也锁了,钥匙就搁在门边的花架台子上,进书房的人可以随意拿到,但关在卧室里的人若是不打破琉璃隔扇,便拿不到。
孟暧用钥匙开了锁,推开了内门,一开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床榻上,穗儿背对着她,身躯半露,大半的后背都展露在外,衣衫不整的不知在作甚。门内人大概是没想到这会儿有人进来,忙拉起了衣襟掩住身子。孟暧匆匆一瞥,似乎看到了她后背上大片大片的疤痕,还有一些新留的青紫淤肿。
她心头一跳,一瞬愣在原地。穗儿匆忙整理好衣物,从床榻上站起身来,面色有些苍白。
“你……没事吧?”孟暧迟疑地问道。
“没事。”穗儿露出笑容,那是个掩饰的笑容,眼底含着苦涩,孟暧看得出来。
这是孟暧时隔九年再一次仔细打量穗儿,昔年的小穗姐如今也长大了。虽然身材上的变化并不很大,但岁月和磨难的洗礼带给她更加沉静柔媚的气质,她仿佛看淡了一切,所有的一切在她那双琥珀般的眸子里似乎都不很重要,生命似是被透支了一般,渺渺然要破空而去,整个人都仿佛是透明的。孟暧心尖微颤,眼睛干涩,鼻间发酸,竟然泛起欲哭之感。
她喉头动了动,随即想起自己是来送饭的。于是低下头来不再看她,把食盒放在案上,道:
“吃饭吧,我一会儿来收。”说罢,转身要走。
“小暧……对不起……”穗儿在她身后说道。
“吃饭……”孟暧头也不回丢下这句话,便匆匆出去了。
穗儿苦笑了一下,有些痛苦地坐下`身来,动作迟缓地打开食盒,取出食物,慢慢吃起来。孟家的饭食,似乎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她有多久没有在意过食物的味道了呢?过去的九年,吃饭,只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只是这三个字的信念,支撑着她一路走到了人生的第二十一个年头。如果,还能有其他美好的事值得追求,如果她还有资格去追求的话,那该多好。她真的不敢奢求,唯有在脑海里偷偷地念想。
没有吃多久,孟暧就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药箱。穗儿诧异地看着她,孟暧却闷闷道:
“你快吃,吃完,我与你诊脉。”说罢,坐在了她对面。
穗儿抿了抿唇,唇角缓缓展露出一个笑容。她低下头来,不知不觉,泪水落入了碗中。她不敢抬头,埋着头一点一点把剩下的粥饼吃了下去,半点不敢浪费。吃完后一抬眸,却看到孟暧眼圈红了,正胡乱擦着眼角。她又笑了,滚烫的泪水溢出她那双美丽至极的眸子,若凝固千万年的琥珀被融化,滴落出珍贵的凝脂。
“哭甚么,你不许哭!”孟暧吸了吸鼻子,鼻音浓重地说道。随即从药箱中取出了脉枕,教穗儿将手臂伸过来,搭上了她的寸关尺。
没诊一会儿,孟暧的眉头就紧紧蹙起,这脉象实在太糟糕了,经络杂乱不通,浮脉与虚脉并存,兼有细脉之状,当是肝脾有损,气血两亏。这是外伤转了内伤,没养好,淤积成了病根。
“把衣服脱了,让我瞧瞧。”孟暧道。
穗儿迟疑着一时没听她的话,孟暧又催促了一遍,她才不得以褪了衣服,只着一件肚兜,料峭初春,屋里寒凉,她冻得微微发颤。衣衫一褪下,孟暧就倒抽一口凉气。她方才果然没看错,这人周身全是伤,那都是皮鞭抽出来的旧伤疤,除却鞭伤,她的后背上还有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在肩背和腰腹,似是被人用棍棒之类的器物打的。
“谁这样打你?”孟暧怒道。医者仁心,任何一个医者都见不得一个弱女子身上背着这么多的伤。原本那样一副美丽的身子,却被摧残成了这副模样,实在太让人痛心了。
穗儿却默然不作答,不知是不愿答,还是不能答,只留给孟暧一个静默的背影。
孟暧等不到答案,只得无奈叹息道:“你且把头发绾一下,我先给你上外伤药。”
第17章
在京师近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军营,书面记录在册者约有十五万左右,实际上人数只有七八万。这些军营统称为京军,是由大大小小一百多个卫所编制而成,直辖于五军都督府,又称京营,是专门拱卫京师的部队。赋予他们的战斗任务,就是参与重要野战,支援边军作战,平定叛乱等等。原本这样的军队都是精锐,是整个王朝最重要的军事力量,然而这种情况基本在正统一朝土木堡之变后就已消解了,好不容易嘉靖一朝重建,至如今,却一直在走下坡路。其中能战者不足三成,均是些散兵游勇,更有为数不少的地痞混子,收了军户的钱代为服役,到军队里混饭吃的。
京军分为三大营:五军营,神枢营,神机营。其中,神机营专门使用火器,乃是一支十分特殊的部队,其中确有精锐作战力量,非五军营与神枢营可比。
而郭大友、孟旷与周进同于三月初一来到的武骧卫西营,正是属于五军营系统。军营位在京师西北三十里远处,西山丘陵之上,有几分地利优势。一行三人策马行至西山时,日头已经快走到正中了。
在驻扎军营的山脚下,郭大友下了马,指挥孟旷和周进同将马一起拴在一棵树上,三人随即步行上山。
前日天降大雪,这密林间也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枯枝上缀着的雪块随着寒风吹拂时而扑簌簌落下,毫无预兆地打在人头脸上,平白惹人恼。一行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营地东侧的高地之上,郭大友寻了个平整、视野好的地方,三人用靴子扫开附近的积雪,拿出自带的干粮和水壶,站着简单进午食。一面咬着饼,郭大友一面开腔了:
“先不急着靠近,咱们先在远处观望观望,你们瞧清楚了这营里的出入情况,有甚么不该进出军营里的人来往,都要摘出来记在脑子里。”
孟旷点头,周进同则应了一声:“喏。”~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过了一会儿,周进同就着壶里的水咽下口里的食物,清了清嗓子,问道:
“郭头儿,咱们为什么来瞧这武骧卫西营呀?”
“哈哈,知道你小子要问,没想到憋到了现在,还真能憋。是老刘教得好,但你还是没学好,到底没憋住。瞧你旷哥哥,多沉得住气?”郭大友笑了,他话中的“老刘”指的是北镇抚司的锦衣卫教头刘淳。
周进同年纪轻、脸皮薄,被上司调侃,一时红了脸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孟旷则依旧是老样子,不管郭大友说什么,她都一张冷冰冰的面庞,毫无情绪波动。加之戴着修罗面具,瞧上去真像是个沉默又可怕的冰雕。周进同早就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杀人不眨眼的传闻有所耳闻,这会儿不禁升起一股敬畏之情。
郭大友两口吃下手中的饼,拍了拍手上的碎屑,随即用手搭凉棚遮住天光,凝目远眺。但见军营之中正是训练结束开伙之时,从校场归来的士兵们正在伙头军营房前排队打饭吃。郭大友想了想,对身边的孟旷和周进同道:
“今儿个是初一,一般初一都是各大军营大校的时候,营中的高级军官都会露面。你们帮我瞧瞧,有没有千户模样的军官。”
三人中,当属孟旷目力最强,她凝眸瞧了一会儿,抬手一指。郭大友和周进同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果真看到一个身着千户铠甲的军官正在快步离开人群,一边走还在一边解身上的铠甲,丢给身边一个裨将模样的人。
不一会儿,这人就解下`身上所有的铠甲,罩上一件外袍,系好腰带。边上早有一个士兵牵来一匹马,他迅速跨上马去,往营门口策马而去。三人又望向营门,那里已经有另外一个男子骑在马上等他了。此人看上去不大像是军官,一身吏员的衣衫,长得獐头鼠脑,有些鬼祟。
那千户在营门口与此人汇合,一起策马向东南方向而去。
郭大友当即反应过来,这两人是要进城。他忙拍了身边孟旷一下,道:
“十三,追!”随即指了指周进同道,“小子,你跟我来,我们去牵马!”
孟旷得令,当即毫不犹疑地从所站的丘陵高岗处纵身跃下。这时郭大友才来得及补充一句:
“留路标!”
周进同大吃一惊,他甚至都没看清孟旷的动作,就被郭大友一拽,不得不服从命令跟在郭大友身后跑了起来。他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只见孟旷从高岗斜坡之上滑步而下,身躯灵巧地或避开或翻越过众多树木枝干、石块土坡构成的障碍物,眨眼之间就飞身下到高岗之下,并迅速迈开步子,以惊人的速度开始奔跑,直追远方策马而去的那千户和吏员。
不多时,孟旷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密林掩映之中。周进同也不得不往相反的方向跑,因为他和郭大友必须要沿原路返回,去牵拴在山下的马。此时他不由对孟旷的胆识心生三分佩服,但仍然心存担忧。
“郭头!就这么追,追得上吗?”他在后面喊道。
前方迈步狂奔的郭大友头也不回地喊道:“追得上!”
从来只见马追人,不见人能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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