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吗？”刁钻精抹了一下脸上的水浮出水面问。

鱼波精跟陈幺娘没回答，手拿湿布从水草丛里拽了一个残缺不全的人，没被鱼啃食的皮肉都鼓涨泡皮了。

“老四……”刁钻精游过去眼泪刷一下就下来了。

伶俐鬼的身体有一半没皮肉了，还有一半胖的不能看，臭的人都不能近身，脸更是泡的变形掉皮肉，被行船的波浪给他打到水草里缠着，不然可能尸骨无存的。

“别碰会掉皮肉，”陈幺娘声不大的制止。

小心的用烂衣服裹着人，借水的浮力送人上岸。

三人从乌溪河下坡，一直狗游泡水里寻找，找了一天接近天黑时刻，眼看就要到北码头了，鱼波精去草丛里拔草管子，三人准备潜深水绕去北码头，不想他人仰面朝天的泡草里落着。

“我来抬他，”刁钻精伸手给陈幺娘要人，眼里泪光闪烁半天。

“幺娘让老大抬他，”鱼波精哑声说道。

“上岸了你们抬，”陈幺娘说完用巧力扑腾水花，把人慢慢的送上了岸坡。

伶俐鬼上岸后，刁钻精脱了衣服盖他，大滴大滴的眼泪落衣服上，跟鱼波精俩人掰了木棒跟人绑一起，才勉强抬着人无声的朝乌溪坡走去。

三人回来看棚子口站满了人，他们不知什么时间来的，泼皮怪看滴答流水的蒙面人，哽咽的喊道。

“老四……”余下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你们怎么来了？”陈幺娘问。

“来找四哥，想送他入土为安，”精细鬼哭着回答。

凤池张了张嘴看刁钻精他们，脸上多了些许的悲悯，上前一步对鱼波精说道。

“换我来抬人吧！”说完都不等鱼波精拒绝他，接过棍棒与人绑一起的架子。

“陈刁，去老四生前最喜欢的林子里转转，把他就葬在你们当时结拜的树下，他没事的时候总跟我说，你们在河里捡了他后拉他去林子里，指着最粗的树让他磕头，说他从此以后就是你们当中的一员，”凤池冷静的吩咐刁钻精。

陈幺娘闻言抬头打量凤池，他正平静理智的安排生死。

“好，”刁钻精沉声答应好，跟凤池俩人不快不慢的抬人去了树林。

精细鬼泼皮怪陈幺娘跟在后面，三人都低着头谁也没说话，林子里走了一圈结束，把人抬到一棵很粗的树下停留。

凤池示意人放下揭开衣服轻声道，“老四你被找回来了，你不是说最爱这棵树吗？我们现在都在这里陪着你，抱歉……”

精细鬼在凤池的轻声细语里，早已泣不成声的要哭过去了，泼皮怪他们低着头哽咽不已。

刁钻精坐在树下光着膀子，抬头看枯黄的树叶使劲眨眼，他应该早听凤池的话，他要是早点听了老四不会死的，都怪他……

陈幺娘靠在树上微闭双眼，任由阵阵微风吹干她的湿脸，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不停。

昔日的打闹嬉戏场景就在眼前，他们这个小团体刚成立的时候，几个孩子还没树桩高，便学人拔了一把草握住举高，抬手对着大树异口同声道。

“我是老大刁钻精，可以平平安安做水鬼活到长大！”

“我是老二泼皮怪，狡赖的人永远能活的很好。”

“我是老三鱼波精，成精的鱼可以活到成年。”

“我是老四伶俐鬼，水草丛里的虫鬼最能活的长久，我要像它们一样活到平安终老！”

“我是小五霸天鱼，一个温顺却长满獠牙的鱼，谁要欺负我们，我就张嘴咬死他们。”

“我是小六精细鬼，我要天天跟五姐挖草煮水，保证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五姐和我自己，每次下水都有多多的草用，每次都能平安的赚钱回来……”

“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兄弟落水不管湖深湖浅，定要兄弟入土为安！”

水鬼们活着图钱图生活，不幸被扎了只图不喂鱼能入土为上，嘻嘻的快乐声犹言在耳。

不知不觉间树下低低的悲哭声，与沙沙的风融为了一体和鸣，哭泣声过了许久才停下，刁钻精起身沙哑着嗓音道。

“老四太冷了让他入土吧！说罢弯身拿起木刨着去不远处刨地。

泼皮怪他们看了都默默捡起东西加入，几个人刨了大半个时辰，除了陈幺娘没脱衣服，他们全都脱了衣服跳进坑里。

把衣服铺在洞地上，没钱买棺材，这是唯一的待遇，就是有钱也不能买棺材，那钱现在根本就不能花。

凤池跟刁钻精抬伶俐鬼放衣服上，亲手抓了一把泥土放在伶俐鬼的脑壳上。

“四哥……四哥……”

精细鬼看泥土不断的把人埋没影了，他绷不住的哭喊爬过去。

陈幺娘拉住他去旁边，漆黑的夜晚格外的让人悲伤，挖坑慢填坑却很快，也就半柱香的功夫，玩跳笑闹的伶俐鬼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土包地立着。

“我们回去吧……”

“先去树下说事，”刁钻精摇头看了一眼凤池说道。

凤池笑了一下表示同意，几人走了几步都来到树下站好。

刁钻精在黑夜里看了看众人，“老四走了，是我这个大哥没做好，现在开始，我把大哥的位置给凤池，我们当水鬼的名字也不再用了。”

“从此以后我叫陈刁，老二陈皮，老三陈鱼，小六陈细，我们都听老大凤池的话，入百花帮做日常事和水鬼。”

“我反对，”陈幺娘出声打断刁钻精的话。

“小五？”刁钻精不解的看幺娘，入百花帮幺娘不是同意的吗？

“怎么了小五？”凤池疑惑的问道。

“我们入百花帮是跟着你，请问你自己入百花帮吗？”陈幺娘冷声问凤池。

刚才她见凤池看刁钻精的表情不对，现在又听刁钻精的话感觉更不对劲了，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带上凤池？

“我……不入，你们放心！我都与百花帮的帮主说好了，你们过去他们不会为难你们……”

“你自己都不入，为什么要我们入？与其入帮被人打骂喝斥使唤，我们还不如继续在乌溪坡上做水鬼。”

“反正入帮也要给人做水鬼的命，请问入百花帮了做水鬼有钱拿吗？可以不被人使唤吗？有自由吗？”陈幺娘连连逼问起来。

泼皮怪的表情也严肃了，他目不转睛的看凤池等他答案。

小五说的对，一旦入帮生气打骂都不由自己，更何况去帮人卖命挣钱还用他介绍？他们自己不会上门去问？

凤池面色一沉抿嘴半晌，“这些我不能保证，但是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别说大话了，你用什么保证？你只有十五岁，百花帮的帮龄都有你四个大了，百花帮可不是孩童帮，多得是身经百战的人，他们能听你个小毛孩子的话？”

“你即使聪明的厉害，请问你有做水鬼的经验吗？你有在帮派生活的经验吗？你要我们入帮去，你想过我们会被指派干什么吗？”陈幺娘冷声打断凤池的话。

“小五说的也是我的意思，如果你不入百花帮却让我们入，那么我选择离开，我宁愿自己单独在乌溪坡上做水鬼，”泼皮怪直接站到了陈幺娘的身边。

刁钻精面无表情的看着凤池，他的意思也是不言而喻。

凤池看这个小团体成员的态度，晓得他今天必须要拿出信服的理由。

“我不入帮，是因为我的家族不允许牵扯，我总有一日是要回去的，让你们入百花帮，百花夫人明确答应过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不会让你们再出现伶俐鬼的事。”

“可是你说服刁钻精的理由没说你不入，你告诉他，说带我们一起入百花帮跑生意，结果现在我们决定入了，你却说你的家族不允许？你有牵扯？”

“那么是不是有这样一个说法，我们明早上入了百花帮，明天中午你家来信接你回去，你便可以拍拍屁股干净的走了？你想拿我们当你的见面礼？”幺娘讥讽的笑问凤池。

“你们救了我，我绝没有这样的想法……”

“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了，”陈幺娘看凤池推诿的话，再次打断了他没有说服力的话。

“你做的远比你说的有说服力，你有家族不允许你牵扯？你看看我们几个人，哪一个没有家？”

“我们何必入帮被人使唤打骂？我们又没有过人的本事，入帮除了被人使唤，总不能请我们去当大爷吧？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再找我们，”说完她不打算浪费时间了。

“等等小五，那你们想怎么样？”凤池急声喊住人要个准确的意图。

陈幺娘转身看着他道，“你听好了，你自己入百花帮我们才会跟着入，我们不是谁的奴隶和帮众，谁也不能随便打杀我们，你要么跟百花帮合作带着我们做事，要么你现在离开我们这个团体，我们对你有恩可不是有仇，没听过救人救出仇的。”

“幺娘的意思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意思，你想清楚了再找我们，我们回去！”刁钻精一锤定音带人走了，留下凤池一个人在树林里。

他抬脚就踹了最近的一棵树，低低的骂了一声蹲下，在林子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最后出林子消失在夜色里。

“老大，凤池他是什么意思？”泼皮怪不明所以的看刁钻精。

“他想对百花帮卖好呢！算计的两头落下人情，那一头见面笑给百花帮送几个水鬼，这一头把我们忽悠给人当帮众，还把咱们对他的救命之恩还了，”陈幺娘接话讽刺。

“他既然心眼这么多，那别让他做咱们的老大了，我们继续待在乌溪坡做水鬼，”鱼波精挥挥手头脑简单的说道。

泼皮怪回头看了看他没说话。

“怎么了？”鱼波精看众人不说话。

“我们不能永远在乌溪坡做水鬼，如果他妥协了，带我们跟百花帮合作，这是一条最上上选的路。”

“要是他愿意入帮带你们做帮众，我大概也跟不了你们入帮，我阿娘不希望我跟东码头的人有牵扯，但是对你们是难得的好路，”陈幺娘抱歉的对几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