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随行者
西门之外,延展着一片郁郁葱葱的密林,枝叶交织成天然的华盖,清泉潺潺绕林而过,景致宛若人间仙境。
依循着李达最后的遗愿,闻净将他安葬于此,择一地,既能远眺繁华的蒋国国都,又让背影轻轻依偎着故土的温柔。
细品李达留下的绝笔,闻净恍然领悟,两人竟是殊途同归的灵魂,皆是才情满腹却未得施展之人。
昨夜那番宽慰之语,如今想来,更像是他对自己同样境遇的共鸣与慰藉。
李达字里行间透露出对家人的深深愧疚,难以面对亲人期盼的目光,心中又交织着不甘与愤懑。
他渴望见证这片土地的未来走向,而闻净深知,那深藏的期盼,实则是对蒋国命运的质疑,它是否会走向衰亡,以及这衰败的钟声何时会响起。
凝视着李达安息之所,闻净的心湖泛起了层层涟漪,那是对命运无常的哀叹,也是对同命相连的深切共鸣。
若非李达,或许此刻躺在这方静谧土地上的,便是自己。
他们,是绝望中相互取暖的旅人,李达以生命为代价,为闻净点亮了一线生机,自己却悄然退场。
这份沉重的牺牲,让闻净更加坚定了内心的信念,即便前路未知,也要带着李达那份未竟之志,继续前行。
尽管这份希望如同夜空中最微弱的星光,难以捉摸,但闻净已立下决心,无论前路多么坎坷,都将矢志不渝地前行。
这不仅是为了自我救赎,更是为了不负李达的牺牲,以及那些同样在尘世底层挣扎、渴望一丝光明的无数灵魂。
他暗暗发誓,要倾尽全力,即便最终未能达成所愿,亦将无悔于心。
最后,他深情地回望了一眼蒋国国都,那里既是起点,也是他心中复杂情感的交织之地。
随后,闻净毅然背起行囊,踏上了前往城外商队集结地的征途。
李达的遗书上提到朝清山后手握玉佩,令其发光,自会有人接应。
然而,朝清山位于蒋国与齐国的交界,路途遥远且充满未知,穿越两国边境,不仅要面对自然的严酷考验,还要警惕沿途的种种危险。
这段旅程,短则数月,长则半年,其间需穿越繁华的城市与荒凉的山林,每一步都可能暗藏危机。
所以闻净决定加入商队,虽然这可能会减缓他的行进速度,但安全无疑是最为宝贵的。
毕竟,没有了考生的身份,他便失去了那层保护色,容易成为山匪眼中更易下手的猎物。钱财损失尚可承受,但若因此丧命,那将是他无法接受的遗憾。
毕竟,他的心中还怀揣着未竟的梦想与使命,他渴望在有限的生命里,为这个世界带来一丝改变。
远处,一面酒红色金边大旗赫然入目,其上“安平”二字,以金色绣线勾勒,龙凤图案栩栩如生,振翅欲飞,正是蒋国声名远扬的安平商行商队之标志。
此商队常年在国内外穿梭,以其卓越的安保措施闻名遐迩,每次出行皆配备众多武者护航,确保旅途平安。
因此,即便是猖獗的匪徒,面对安平商行的队伍也往往望而却步,深知其难以撼动,稍有不慎还可能反遭其害,得不偿失。
闻净此番亦是费尽周折,不惜重金,方才争取到一个宝贵的同行名额。
要知道,安平商行的随行者名额向来紧俏,因人数过多不仅增加管理难度,更可能拖累整体行程,故每次出行皆严格控制人数,采取竞价方式分配。
即便如此,申请者仍络绎不绝,皆因安平商行的金字招牌足以让他们避免绝大多数风险。
然而,商队有其明文规定:在遭遇不可抗力时,商队并不承担随行者的安全责任。
尽管如此,这一条款并未能阻挡人们的热情,毕竟,安平商行的威名足以让绝大多数匪患望而却步,而那些敢于挑战其权威的,往往非比寻常,其目标亦非普通随行者所能及。
因此,那笔不菲的费用,在许多人看来,实则是为旅途安全上了一道坚实的保险锁,使得安平商行的随行者名额始终炙手可热。
安平商行确然占据了一方广袤之地,而紧邻其旁的永乐商行,更是气势恢宏,占地面积远超安平数倍,锦旗招展,蔚为壮观,彰显着其非凡的实力与地位。
闻净偶从旁人闲谈中得知,永乐商行超脱于任何国家之外,却在各国遍地开花,分行遍布,享有着自由穿梭于各国商贸之间的特权,其影响力之大,无人能出其右,被誉为“天下第一大行”。
永乐商行同样设有随行者制度,只是此次闻净的行程与之无缘,未能同行。
对于随行者的管理,商行显得尤为谨慎,专设人员负责,以确保他们的行为不会给商队带来不必要的干扰。
闻净手持令牌,轻车熟路地向一位工作人员询问后,便被迅速引导至一处宽敞的棚内静候。
整个过程流畅而高效,充分体现了商行一贯的雷厉风行与细致入微,这正是出门在外之人最为珍视的品质,毕竟,时间对于行者而言,比黄金更为宝贵。
棚内已聚集了不少随行者,他们或坐或立,形态各异,但脸上都挂着对即将启程的期待与对未知旅程的好奇。
闻净寻了一处角落默默坐下,刻意保持着与他人的距离,似乎此刻的他,更愿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被外界所打扰,也无心与旁人交谈。
见闻净淡漠,几位试图搭话的旅伴在尝试未果后,也便识趣地退却,不愿自讨没趣,毕竟谁也不想遭遇冷遇的尴尬。
商队按既定时间启程,此次规模宏大,多达三百余人,浩浩荡荡,蔚为壮观。这一走就是三个月,幸而一路顺风顺水,平安无事。
漫长的旅途中,闻净那沉默而孤独的身影逐渐成为了队伍中的一道独特风景。
他的一切生活琐事,从饮食起居到日常琐事,皆自行料理,从不需要他人协助。
每当夜深人静或独处之时,闻净便会悄悄取出那枚珍贵的玉佩,轻轻摩挲,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这枚玉佩,对他而言,不仅是物质上的宝物,更是精神上的寄托,承载着他对过往的怀念与对未来的期许。
然而,在人前他却从不敢轻易展露,旅途中虽未遭遇匪徒,但随行者间的小偷小摸却也时有发生,他不得不小心谨慎,以免玉佩落入他人之手。
尽管无人知晓盗贼的确切身份,但显而易见的是,窃贼就隐藏在这群随行者之中。
此人颇为狡黠,懂得审时度势,专挑随行者下手,因为窃取商队财物定会引来严厉追查,而随行者失窃则往往被商队以敷衍的方式处理,大多数情况事事略作提醒。
商队管事深知其中微妙,一旦深入追查,不但浪费时间,万一查出是自己人干的,那事情更不好解决。
故而多采取这种态度,只要商队财产无恙,便不愿大动干戈。
对于经常随行的老手而言,此类事件早已司空见惯,他们深知自保之道,对自己的财物格外小心。
而闻净作为初来乍到者,虽遭遇行李被翻动的小插曲,却因他谨慎地将贵重物品贴身携带而幸免于难。
盗贼见其行囊简陋,误以为他身无长物,便未进一步动作,只当他是位不起眼的“穷鬼”。
此番经历,也让闻净深刻体会到了旅途中防范的重要性。
这一日,商队于广袤无垠的平原上扎营休憩,苍穹如洗,碧空如洗,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也似乎吹散了闻净心中久积的阴霾,让他的心境开朗许多。
夜幕降临,星河璀璨,一轮皓月高悬天际,洒下柔和而清冽的光辉。
商队营地内,欢声笑语此起彼伏,长久旅途中的孤寂与压抑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即便是微不足道的谈资,也能轻易点燃众人的欢愉之火。
闻净依旧选择了一隅角落,依然没有融入这份热闹之中,保持着惯有的沉默。
三个月来,他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自己,深知突兀的改变或许会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与不适。
然而,在这看似和谐的氛围中,他心中却莫名地泛起一丝烦闷与不安,仿佛能预感到某种未知的不祥之兆,正悄然逼近,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让人难以忽视。
仰望星空,俯瞰这空旷无垠的平原,闻净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忧虑。
他意识到,虽然此地看似远离自然之害,但若遭遇劫匪突袭,其无遮无拦的开阔无疑将成为致命的弱点,烈马奔腾之下,恐无人能幸免于难。
他不禁纳闷,商队为何会选择如此暴露之地扎营,或许是因为长久以来的平安日子,让众人渐渐淡忘了外界的凶险。
然而,转念一想,闻净又觉得自己或许是过于忧虑,毕竟安平商行威名远扬,非等闲之辈所能轻易撼动。
他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随即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行李,紧紧拥抱它们,仿佛这能给予自己一丝安慰与力量。
随后,他缓缓闭上双眼,开始闭目养神,恢复精力。
这一路上,养精蓄锐成为了闻净的必做的事情。他深知自己并非久经风霜的旅者,体力与那些常年在外奔波的人相比自然有所不及。
因此,他格外注重保持体力与精神的最佳状态,以确保自己能够紧跟商队的步伐,不被落下。
刚阖上眼帘不久,闻净便隐约察觉到大地的轻微颤动,初时细微难辨,随后却愈发强烈,这显然超越了寻常欢声笑语所能引发的动静范畴。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穿透夜色,借由月光指引,只见远方地平线处尘土四起,遮天蔽日。
紧接着,隆隆之声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如同雷鸣般震耳欲聋,其余方向亦同样尘土飞扬,情势危急。
“被包围了!”闻净低声自语,内心无比紧张。
此时,商队中的其他人也相继察觉到异样,纷纷停下了谈笑。
商队的护卫们迅速进入状态,高亢的口令声此起彼伏,他们训练有素,即便面临如此突如其来的危机,也依旧保持着冷静与秩序。
他们迅速组织起防御阵型,将货物与人员紧紧护在中间,展现出大商队护卫应有的专业素养与应变能力。
尽管闻净是最先察觉到异样的人,但他也深知此刻向外逃窜绝非明智之举,于是紧张地随着人群涌向商队中心以求庇护。
战事还未开启,商队管事的也没说什么,知道大家不过是怕死,所以并未大声指责和制止,也是怕会起到反面效果。
相比之下,商队的护卫与办事人员则显得更为镇定自若,他们深知安平商队的威名远播,多年来鲜有人敢轻易挑衅。
此番情形,他们推测或许只是因夜色朦胧,对方未能辨识出安平的旗帜,从而引发的误会或冲撞。
因此,他们的准备虽周全,却更多是出于常规防范,而非真正预见到会有一场恶战。
“在下安平商队崔师行,敢问前方是哪路英雄豪杰!”商队前方,一名骑乘高头大马的男子挺身而出,声音洪亮,穿透夜空,试图与对方沟通。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这突如其来的沉默让原本就紧绷的气氛更加压抑,不少人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就连闻净也不自觉地加大了握着胸前玉佩的力度,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
“在下安平商队崔师行,前方是哪个道上的朋友!”崔师行再次大声报出名号。
前方依旧寂静无声,但那隆隆之声却如同巨兽的脚步,愈发逼近,直至闻净能清晰地看见那些奔腾的战马以及马上坐着的黑衣人。
他们面容冷峻,凶神恶煞,宛如一群从地狱中冲出的魔兽,直扑而来。
这一幕,对闻净而言,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他的嘴唇不禁微微颤抖,恐惧之情溢于言表。
商队中,焦躁与不安开始蔓延,但管事的一声大吼“安静”如同惊雷般炸响,瞬间平息了所有的喧嚣。
众人皆因畏惧管事的威严而噤若寒蝉,深恐自己的言行会招致不幸,被逐出商队,直面匪徒。
护卫们则早已进入战斗状态,他们紧握兵器,目光如炬,展现出训练有素的冷静与果敢。
尽管他们或许数十次出行都未曾遭遇如此险情,但面对突如其来的威胁,他们依然能够迅速调整心态,准备迎敌。
崔师行紧咬牙关,心中已是一片凝重。他深知,此次遭遇绝非偶然,对方敢于挑战安平商行的威严,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自己选择的扎营之地,更是犯了兵家大忌,为敌人提供了可乘之机。
即便心中懊悔,他也明白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唯有全力以赴,方能有望度过此劫。
“兄弟们,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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