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相的记忆里，柳云岚的病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了。

柳云岚的娘死得早，他是柳相一手带大的，柳相年轻的时候一直在考科举，年纪大了就一直浮沉宦海，哪有什么带娃的经历。

姨娘娶了一茬又一茬，儿女生了一波又一波，但真正带在身边不舍得放手的，也只有柳云岚一人。

剩下的庶子都找了铺子早早地赶出了京城，庶女们也都再三受到教诲，在这个家里最大的是柳相，

其次就是柳云岚这个嫡长兄。

他生来就是丞相公子，是丞相唯一一个承认的孩子，也是京城里最无法无天的纨绔子弟。

因此，当柳相第一次发现他会发病的秘密时，他开始私底下遍寻名医，无论是入世的还是出世的都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解决办法。

在柳相一度绝望的时候，正巧碰上德安郡主带着虞容前来拜访，一照面就瞧出了柳云岚的毛病。

虽然还是没有解决办法，但是德安郡主的药方还是可以缓解的，这也给柳相带来了希望。

虞容一见到柳云岚就很热情，带着他到处玩，和小太阳似的。

柳相坐在一旁看着，无比希望那个柳云岚也是个正常的孩子，但是如果真拿虞容来和柳云岚换，他必然是不肯的。

他很爱柳云岚。

柳云岚常常说自己爹会打他，但那也只是说说而已，事实上柳相根本就没打过他，大多时候都是举起手里的笔，又放了下来。

面对这么一个亡妻留下的可怜孩子，但凡有点心的都不会下手。

可是现在，明明他都这么呵护爱护这个孩子了，命运还是和他开了玩笑。

柳云岚……

柳云岚……

为什么偏偏是他！

爹爹，姐姐，老伴，孩子……

可笑的称呼从幼小的孩童的嘴里说出。

可是却从没有人发现过，他讲述的是人间百态。

失魂之症。

原来所谓失魂，就是指他生来即为容器，没有魂魄。

柳相低下头默然不语。

虞容也僵在了那里，他的嘴动了两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过了一会儿，虞容伸出手去触碰金龙，却被小金龙躲了过去。

虞容问：“你是圣上吗？”

金龙龇了龇牙，没有回答。

看来圣上还在沉睡，并没有彻底融入这只金龙。

虞容在思考的间隙，这只金龙却飞了过来，绕着虞容周边飞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个黑匣子面前。

它摆动着尾巴，似乎想要尝试着把这黑匣子打开。

虞容迅速地收手，目光落在了柳相身上。

柳相这会子也抬起了头，只是他的抓表个态却不怎么好。

黑色的面罩下露出了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他对上虞容问询的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回去。”

虞容收到了柳相的信号，用手指推了推金龙的头。

金龙晃了晃脑袋，留恋得看着那个黑匣子。

虞容微微放了点威压，金龙抖了两下尾巴，这才乖乖钻回去。

龙椅又恢复了最初的样子。

柳相手里的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大殿里空旷而寂静，只有两个人相互对立着站着。

虞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黑匣子递了出去：“拿着吧。”

柳相诧异道：“你不怕我选错？”

虞容侧过头：“反正大辰都这样了，怎么选都是错，不如让您做这个决定，我还省的背锅了。”

柳相哑然失笑，伸手接过黑匣子。

他知道虞容是好意，如果真的想要做出选择，无论是太子，还是全天下的百姓，估计都会选圣上。

柳云岚的身体里孕育着国运金龙的灵魂，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而牺牲柳云岚即可救圣上和国运金龙，怎么看都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是柳云岚不单单只是工具人，他还是柳相最疼爱的孩子，虞容的朋友，他的身边自然也有一群割舍不下的人。

如果连选择都不给，就让对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向末路，这样未免太过残忍了一些。

“如果可以……和云岚谈谈吧。”

虞容轻声道，伸手给柳相作揖，转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作为事件的主人公，柳云岚有必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却不应该由虞容来说。

他们终究还是外人。

只是……

“谢蘅……”

虞容咬牙道，

“这么喜欢做选择题是吧！”

虞容这回是真的被气到了，前几次还算在可控范围之内，这一次直接动上了他身边的人，谢蘅的作风还真是越来越狠辣了！

既然这样……那他就给他一个惊喜。

—

“你要离开？！”

宋锦亦诧异道，许晚晴也有些震惊。

她坐在一旁，柔声问：

“为什么？圣上的事情还没解决呢。”

虞容摇摇头：“圣上的事情推进不下去了，我必须得寻找一个破局的方法。”

“所以……我要北上！”

“北上？”

宋锦亦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珠子，

“北上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京城？而且北边有秦老将军在，根本不必担心啊？”

“殿下说对了。”虞容往前进了一步，“问题就在秦老将军。”

“我此前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幕后之人偏偏要把我们关在南疆一年半。”

“发生了圣上和云岚那事的时候，我突然想通了。”

“一年半……一年半……殿下仔细回想一下，算上我离开的时间，约莫两年之前发生过什么？”

宋锦亦皱眉道：“两年以前，那不就是春季？”

“没错！”

虞容斩钉截铁道，

“实则并不到两年，现在是春节刚过，二月份的时候，而两年以前，在三月初之时，恰巧有一件大事。”

“春猎。”

春猎……

宋锦亦想起了那一次惨烈的春猎案，也是自那时候起，黑衣人开始频繁的在大辰境内活动。

偏偏他们行踪不定，法术诡异，宋锦亦派了不少兵，都没法子抓住他们。

而那场春猎，也是圣上的寿辰，是秦小将军被困北地的开始。

大辰和漠北闹了不愉快之后，北地的局势就一直在拉扯，每年投在军费上的开销都是天文数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