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过来吧。”

大夏王挥了挥手，之前见到谢蘅后退却的旧部再次走向了祭坛。

小首领战战兢兢地抬头扫视了一圈，没有看见那个白发身影，松了口气，问：

“殿下，您找到解决办法了？”

“没有。”

“啊？”小首领吓了一跳，“那那那……”

“天道降临，祭坛已经开启，万人阵一旦展开，光凭我们个人的力量自然是无法阻挡的。”

“那该如何……”

“莫慌。”大夏王擦了擦手，“你知道一个国家怎么样才算覆灭吗？”

“国土被收复，百姓归降，国君死亡？”

“你说得对。”

大夏王的目光变得幽深起来，

“在这之前，我一直在想该如何保护这个国家，阻止谢蘅？不……作为一个走一步算一步的人，他不会让我做到这种事。”

“那该……”小首领已经跟不上大夏王的思路了。

“既然无法阻止他们的死亡，那还有一种办法……就是让他们的灵魂留在这片大地上……而正巧，大夏朝内还真有这样的东西。”

“您是指……”小首领的眼睛突然放大，他想到了先前跟随先帝时先帝一直常做的事。

大夏国内，如有战争，必定会有英雄魂，为了让他们安眠，大夏世代国君都掌握着一门禁术。

即，以万年胡杨树为载体，蕴养魂魄，等到他们魂魄完整，再无伤痛之后再魂归地府，转世投胎。

自从谢蘅接手政务之后，大夏境内很少发生战争，自然也不会用到这个办法。

而大夏王想要做的，就是以万年胡杨树为载体，承接为他而死的这几万冤魂。

当然，并不仅仅如此。

施展如此大规模的禁术之后，祂余下的寿命也所剩无几，正好给他们赎罪了。

至于大夏……这片国土，也将会被永远的封存，不会再被任何人所打扰。

“馨兰知道胡杨木所在之地，你随他去，余下一些人随我布置阵法，启动禁术。”

“是！”

小首领应声后快步跑走了。

大夏王深吸一口气……

一天时间，万人禁术，拼了命也得成功啊！

余下的一百人在大夏王的指挥下动了起来，他们得赶在祭坛影响范围扩大至圣城之外前搞好阵法。

不然不仅仅是圣城里的万人，大夏国土范围内的人都得遭殃。

到时候大夏王可没有多余的命去救他们……

底下的献祭还在进行，强大的血肉力量充盈着祂的身体，淬炼着他的法术体系。

死了那么多人，却没有真正的受益者。

这场祭祀本来就是一个笑话。

“寒秋，我想换身衣服……”

“什么衣服？”

寒秋刚赶到，就听见大夏王的话，有些疑惑。

底下都闹成这样了，还要换件衣服……是能改变还是怎么的……

“换上除岁祭祀的衣裳吧。”

“好。”

大红衣袍层层叠叠的穿在身上，腰间挂着双鱼玉佩，这是谢蘅送给祂的，此刻就当作是祂的陪葬品吧……

他的手上捧着祭祀作法时用到的雪白拂尘，一步步走上了那座王座。

“表哥！胡杨木到了！”

“殿下，战俘已经被押送进祭坛了！”

“大夏王！你指使景亲王兴修祭坛，大肆虐杀，你不得好死——”

寒秋的脚步一顿：“你……”

大夏王止住了她的动作，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

“这是我找的托。”

“殿下何必自污名声，这明明是亲王殿下干的。”

祂摇了摇头：“我虽不喜他的作风，但是我并不想他因此而死……”

不管怎么说，谢蘅对祂也算是尽心尽力，十几年的陪伴和师徒之情，终究让祂难以下杀手。

谢蘅护佑了大夏几十年，这剩下的罪孽，就让祂这个没有为大夏做过贡献的国君来背吧……

反正都要死了，后人怎么评价又和祂有什么关系呢！

祂放声大笑，站在了王座边上，伸出双手。

大红的袖袍迎风而动，幽绿的火光逐渐转变为红黄二色，在风的吹拂下越涨越高。

此刻，怒骂声，祈祷声，尖叫声都成为了陪衬。

在这红与黑的交界处。

孤独的君王自己的性命为筹码。

开一盘极为疯狂的赌局。

赢了，则国灭魂存。

输了，他将与这万人，共赴死亡！

天空中，乌云涌动，天雷怒吼！

好似在为这位大夏朝最后的君王奏上一曲哀歌。

然后，大雨倾盆而下！

沐浴在雨水中，祂的周身散发出了无形的能量……

法力在逸散，生命在流逝。

手、脚，逐渐变得沉重。

仿佛下一秒，下一刻，他就要死去。

但是还不行……

他抬起手，脚尖轻点，雨水随着飘起的衣摆飞溅而出，好似他的装点。

在这自然的哀歌中，他最后跳起了傩舞。

借天地之力，封存大夏圣城，祈求来世夏朝子民得以生逢盛世、国泰民安。

这一世，是王欠他们的。

“明彰太上者，奄有四德，参于天地，合于日月，变化四时……”（参见《大祭文》）

胡杨木上，温润的白光卷走了迷茫的灵魂。

仿佛一位老者，在引导他的孩子们回家……

雨，越发的大了。

……

【你赢了。】

【应该是你赢了，我不过是输家的垂死挣扎，勉强改变了结局，让它不那么惨烈罢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有，我走前收到了大辰使团的信件，为了让这场戏更加真实，你来帮我演下去吧。】

【你是指？】

【让他们相信，夏朝已亡，是他们的国君亲手毁灭了这个国家。】

【你能做到这个境地……孩子，我不得不怀疑你对谢蘅的感情了。】

【我只是，不想欠任何人罢了……】

【好，我答应你。】

天雷落下，但是却在即将触碰到大夏王时轻柔地转了个弯。

身形已经趋近透明的大夏王又再次凝实了起来。

半晌，祂睁开了眼，他的周身，一股极为玄奥的气场展开，或虚或实。

仿佛祂此刻已经不再是凡人，而成为了真正的规则化身。

祂掀起衣袍，坐在了王座上，此刻下方已经没有了人。

圣城内所有的灵魂都被胡杨木所收拢，在大夏王用生命施展的禁术之下，它们会封存百年，直到灵魂得到净化，忘却前尘往事，才会离开胡杨木前去投胎。

没有人……可不能演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