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亥时，韦晴空准时来到东门前。

刚到，背着大袋子的宣八朗也接步到来。

他对韦晴空挥了挥手，“跟我来。”然后对卫兵打了个招呼，便带韦晴空进了皇宫。

韦晴空：“你我便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了？”

宣八朗：“这年头，皇上都不是大当家，不过就是个傀儡，没本事没实权，平日百官面前也就做做样子。皇宫也不过是个上班的地方，谁还当回事儿啊。管天下的，狐天极是老大，南宫忠信是老二，他们是话事人，他们的家才是真正的皇宫。不说别的，就算是扫灰人的总部——银湖山庄，那守卫都比皇宫森严百倍。说句不好听的，没人在乎皇上的死活。或是说，狐天极和南宫忠信那两老贼都希望皇上早点被人杀了。”

韦晴空：“他们为什么会那么想？”

宣八朗：“皇上死了，天下无主，他们就自然有理由接过皇上的位置。然后，还可以以诛皇之罪，任意扣哪一个对手头上，想打谁打谁，想杀谁杀谁，其他人也没有理由去援助。想想，当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就为了这个么。但他又不能杀天子，不然全天下诸侯都会一起来打他。他就盼着有其他人杀了天子，这样他不仅能顺理成章接任天子，对手还没有理由反他，更没有理由联合起来对付他。”

韦晴空：“其实，想想，皇上也挺可怜的。”

宣八朗：“命是如此，没办法。上任之前，大权就已经在狐家和南宫家手中，他自己又没有本事，建立不了自己的势力，所以就只能任人宰割。”

说着，两人走到太和殿下。

往上一看，黄照夫正坐在顶上的正脊，并在正脊支好到桌子、架着炉子，正开始升火。

宣八朗拍了拍韦晴空的肩膀，“来吧。”说完，一展腾力，跃上屋顶。

韦晴空也随即跳上屋顶。

黄照夫看到他，便说：“哟，你也来了啊。早听说你来京城了，就是不知道你住哪。京城这地方，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满街是人——八朗，你来，升火是你拿手的事。酒你带来了吗？”

宣八朗话下袋子，接过黄照夫的活，一边催火：“带了，在我袋子里，一坛施昭轩饭店的经典百年名酒。可花了不少钱订下来的。肉和菜呢？”

黄照夫指着桌子上，“不都摆着么，特意让御厨留给我的。说实话，我们应该每天晚上都来，剩的食物太多了，吃不完就丢了。京城外边，多少人饿死在路边。折寿啊。这位兄弟，你有什么忌口的……还是先问你名字吧，请问尊姓大名？”

韦晴空：“韦晴空。”

黄照夫一边穿着肉，一边说：“一起来帮忙。我，黄照夫，越州人。他，宣八朗，老家在宁海。对吧，八朗，你老家是在宁海吧？”

宣八朗：“没错。”

黄照夫：“我们之前受命于越王，后来被丞相调到京城来了。越王胆小无能，不敢和义军一同起事，还惧丞相的势力，丞相说要调我们部队到京城，他屁都不敢放一个。不过，我退伍的批准下来了，明日办了手续，我就离开京城回家了。”

韦晴空：“挺好啊，不再受命运的驱使。”

宣八朗：“你就好了，黄家在越州家大业大，回去继承家产，一辈子不愁柴米。我就没办法，想退退不了，不管是丞相，还是南宫家，总喜欢利用我的风羽飞营。”

黄照夫：“你的部队能打嘛。要怪，就怪你自己，打敌人那么狠干嘛，打到全天下人都知道你风羽飞营厉害，所以，谁不想利用你的部队？你要是时常放水一点，不要老是全歼敌军，时不时就撤退。这样，就没人会想念你们了。”

宣八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率军最早是打倭寇的，那不把他们往死里打啊。你自己不也一样，杀倭寇时就那么兴奋。串好肉没？火合适了，可以来烤了。”

黄照夫：“说来也是，那就真没办法了。就可气的是那些说书人，写的文章极尽夸张，还到处宣扬，搞得我们杀一个倭寇就像杀一千倭寇一样。说得我们像天神下凡一样，手撕倭寇，徒手炸船……本来没那么大功劳，都被他们吹得天兵天将了。——来，给你，拿好。”说着，把串好的肉菜串递给宣八朗。

韦晴空：“就这样在太和殿、皇宫之上烧烤……不会太过分吧。”

黄照夫：“过什么分呢，这里可是全国最高级的烧烤场，对吧。不过，有点考验你的腾力，你坐好了，别掉下去了啊。”

韦晴空：“我对自己的腾力自信着呢。不过，在皇宫之上烧烤这事，我喜欢。”

黄照夫：“那就来帮忙，多串点东西，一会那一炉熟了，就赶紧烤下一批。”

宣八朗：“今晚那家伙会不会上来？”

黄照夫：“应该会吧，闻着味就上来了。不过，这家伙，每次来就来吧，也不帮忙带点东西，吃完就走。也不喜欢聊天，我不太喜欢那家伙。”

韦晴空：“还有谁会来？”

黄照夫：“一个叫熊天择的人，功夫很好，是皇上的贴身侍卫，被称为京城第一美男子。南宫忠信总喜欢把我们叫京城三名流：断涯刀银龙枪无情索。不过那家伙真的是挺无情的，或者说，没什么情调。”

宣八朗：“放在第一的是银龙枪好不好。”

黄照夫：“明明是断涯刀。我跟你说啊，从战绩上，你多是依靠团队作战，而我是更直接地针对目标，所以我的战绩含金量最高。而你呢……”

宣八朗：“我想退役一直都不批，你要退，那么快就批下来了，谁更重要，不言而喻了。”

黄照夫：“你要这么说的话，我就跟你掰扯掰扯……”

韦晴空：“其实都不重要啦，虚名而已。”

宣八朗：“对了，当时在花垣城，南宫忠信说也要把你纳入进来，和我们组成四大名流，还说要把南宫倾城许配给你呢。后来呢，有没有真许配给你？”

韦晴空：“我自来了京城，就没动静了。你放心，我从未打算和你抢女人。”

宣八朗：“当时也就那么一说，我也没见过南宫倾城，对她完全没有兴趣。”

黄照夫：“别说，我见过，将来绝对的美人，能倾国倾城那种。现在她还没有完全长开，其美貌就超过其母亲了。这皇上的所有公主里，没有一人及得上她七分。”

韦晴空：“真的那么漂亮？还有，皇上那么多公主，你全见过？可别乱出狂言啊。”

宣八朗：“南宫倾城有没有那么漂亮不确定，但照夫泡过所有的公主，应该是实情。”

韦晴空：“啊？不止见过，还……”

宣八朗：“这家伙是公主杀手啊。若他不退役那么早，你跟着他在京城混，你也不缺女人。”

韦晴空：“算了吧，还是保护一下我的肾吧，可值老钱了。”

这时，旁边传来了风声。

宣八朗：“他果然还是来了。”

话音刚落，一人落在屋顶正脊上，正是熊天择。

韦晴空看到熊天择，脱口而出：“呃，是你？”

宣八朗：“你们认识？”

韦晴空：“白天打过一架。”

熊天择：“下次要杀狐天极，得有更万全之策，那家伙功力很高，杀其不易。”

韦晴空：“不愧是美男子啊，说话都那么慢条斯理。”

宣八朗：“那当然，不像照夫那样，话又快又密。——你来的倒挺是时候，这快要烤好了。”

熊天择：“你知道我就住在下边。”

宣八朗：“是，是。”

熊天择看着韦晴空：“尊名大姓？”

韦晴空：“我叫韦晴空。”

熊天择：“熊天择。”

黄照夫：“白天打就打了，现在下班了，就放下工作的事。来，既然你也来了，就开了这坛酒吧。八朗订的百年好酒，配上好肉好菜，今晚吃个痛快，庆祝我退伍。”

熊天择：“真的不回来？”

黄照夫：“好不容易摆脱这是非之地，还怎会回来？回乡后，我准备自己创业，办一家工厂，生产及改装马车。你们要改装马车的，就到越州城找我。”

熊天择：“不错，至少，人生有的选择。”

韦晴空：“谁都选择自己的人生啊。”一边说，打开酒坛封纸，并倒满四个碗。

熊天择：“我却不能。”

韦晴空：“为何？”

宣八朗：“少问。来，喝酒吧。”说完，举起一只酒杯。

四人一起拿起酒杯，碰了一下，然后同时一饮而尽。

宣八朗：“这一拔好了，开吃开吃。照夫，把其他串好的拿来。”

韦晴空又倒满酒，然后拿起一串肥牛，一口咬下一大块，边嚼边说：“喂，美味啊！”接着喝了一口酒，然后长叹一声：“这感觉……就在天上啊。”

熊天择也拿起一串，小口地细呡着。

这时，下方有人叫道：“喂，你们几人又在上边烧烤啊？”

韦晴空一看，竟然是熊祁丰，忙说：“糟了，是皇上！”

黄照夫：“一起来呗，管够！”

熊天择：“要不要一起来？想吃的，我带你上来。不然，就回宫里睡觉去。”

熊祁丰：“不用啦，你们吃，晚餐我已经吃得够饱的了。我回宫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韦晴空：“这……是皇上么？”

宣八朗：“跟你说过了么，如今是狐家和南宫家掌权，皇上就是个傀儡，什么也不是。”

韦晴空：“竟然会是这样子……”连熊天择的话都得毕恭毕敬地遵从，让他对这皇帝如此没有尊严给震惊了。后来才知道，熊天择本是狐家的人。

熊天择叹了一口气，拿起酒碗一口饮尽，然后大口吃起肉。

宣八朗：“我倒是想订做一辆马车，照夫，回去后，给我整一辆。前驱四马，车厢大些，有时需要装物资，但尽量降低风阻。”

黄照夫：“行，包在我身上。”

宣八朗：“现在这天下，可能我也要为自己着想一下了，所以准备西征天山。去年，有车队在天山下的丝绸之路途中不断遭到雪人的攻击，这问题一直没得到解决，所以，我带队去一趟，解决了雪人国的麻烦。”

黄照夫：“那不容易啊，听说雪人的战力很强，个头、力量是我们人族的数倍以上。这么多年来，当地的军队一直拿他们没有办法。”

宣八朗：“所以，我这不就去解决此事么。”

熊天择：“你也要逃离京城？”

宣八朗：“征服雪人国之路再艰难困苦，也苦不过这京城里的勾心斗角啊。”

黄照夫：“以后就剩你们两人了，不过，酒肉从来是不会少的。”

熊天择：“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的。”

日子很快过去半年，这半年来，韦晴空再没见过陆祭颜。

为忘却心中苦闷，韦晴空去了一趟花垣城。

此时义军早已撤走，小城处在艰难又缓慢的重建之中。

韦晴空在之前的打铁铺找回凰舞剑的碎片，带回到京城。然后，在家附近并不靠街的偏僻地方租了一家小铺子，改成铁铺。不过，他不接普通生意，只接重金打造神兵的活。反正也不缺钱，南宫家是定期送钱过来，久不久，也能收到狐天极的赏赐。

所以，每天的生活就是半天时间打铸那把凰舞剑，半天的时间到市中心的茶庄喝茶看景，生活惬意悠然。半年后，凰舞剑便重铸了。后来，接到衙门的生意，帮兵马司打铸兵器。

此外，开始每天早上会到骥诚军总部报到。但久而久之发现，报不报道也根本没人在意并关注他。于是，隔天再去，也没什么异样，最后三五天想去再去，还是根本没人在乎他。

反而是躲在暗处的扫灰人更关心他。

直至终于有一天，骥诚军派人来找他，让他随队去执行任务。

终于了有表现的机会，韦晴空在随队去讨伐义军的战斗中，表现很勇猛，终于得到重视。于是，很快便有了新的任务。

随着任务的增多，也得到骥诚军开始信任他。随后，便在内部得到提拔的机会，晋升队长。

黄石城一战，韦晴空身先士卒，大破义军主力，生擒对方重要将领数人。后因其集体反抗欲逃脱，被韦晴空杀死最重要的那个头领。

凤城保卫战，守将临阵逃脱，韦晴空带队赶到，接任了守军将领一职，仅凭两千人不到，生生顶住了齐军三万兵马十五天，等来了南宫传奇大军。

奇袭汝南，深夜三百人将八千豫军打成溃不成军，连夜奔逃。

千里奔袭，绕过淮境，偷袭临沂。各路义军首领正在此开秘密会议，包括死对头雪渐溪和初雨晴也在内，韦晴空打其个措手不及，破坏了此会议。雪渐溪和初雨晴以及一些重要首领逃走，其他一些小支路的义军团首领皆死在韦晴空剑下。

几场重要战役后，义军被迫退出江淮范围千里之外。

韦晴空也在半年内升到正营级的千总，职位比在御风营拼搏了五年还高。

经临沂的惨败，战力严重受损的义军蛰伏起来养精蓄锐，暗中补充兵力，猥琐发育，京城的统治者们迎来一段平静时期。

日子平静中过了一年，韦晴空到京城也过了两年的时间，春天时，屋前的梨树开得特别灿烂，而那株紫藤更是像瀑布一样，满满地挂着紫色的垂帘。

这天，天色阴沉，估计大雨很快将至。

韦晴空从骥诚军总部听军情回来，刚进家，便看见庭院门口站着一名女子，一身灰衣，戴着斗笠，看不到脸。

韦晴空走上前，问：“你来找我的么？”

女子抬起头，看了看韦晴空，“你便是韦晴空？”

韦晴空看那女子，瞬间也是呆住了，特别那一双大眼睛，感觉占了脸的一半，而且其看起来很年轻，最多刚成年，因为脸上还留着婴儿肥，就像个漫画女主一样。

女子：“你长得果然和大师姐形容得一样。”

韦晴空：“等一下，你是……你这身制服是……我想想……”

女子：“无尘门。”

韦晴空：“是了，我马上就要猜到了。是齐羽女侠让你来的吧。”

无尘门女子：“是的，说回来，找你真不容易，只知道你住在京城，因为卖主求荣，所以应该住在有钱人住的片区。本来这战争时局，京城进来很不容易，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进来的。然后，还要到处打听你的下落……”说完，拿出一张纸，展给韦晴空看，上面是韦晴空的画像。

韦晴空：“你大师姐让你拿着这画像来找我？这是你大师姐画的？”

无尘门女子：“是我画的，根据大师姐的描述，我便画了下来。瞧，挺像吧。”

韦晴空点点头：“果然有我几分英姿，就是帅气差一点。画得挺好。”

无尘门女子：“是差一点，我是凭想象画的。如果你不喜欢，改天你坐着，我照着你来画，就一定像了。”

韦晴空：“等会儿，你不会是拿着这画，见人就问是否见过画中人吧？”

无尘门女子：“是啊。后来这旁边几家饭店的掌柜认出你，才指引我来此呢。”

韦晴空：“我去，你愣是让大伙把我当通缉犯了。”

无尘门女子：“这……”

韦晴空：“等一下，先进屋再说吧。”

无尘门女子：“好的。你家里有茶水吗？我渴了。要是有点心就更好了。”

韦晴空：“晚饭一块给你备齐吧，好不？”

无尘门女子：“好啊，那就太好了，不用啃干粮了。”

韦晴空：“不会亏待你。”心里不禁一笑，这小姑娘也太率真可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