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晋阳故作轻松笑道，“我呀，特别恶俗的穿了迪士尼哪个公主的蓬蓬裙，扎在人堆里就没了！整个舞会只有一个男孩子请我跳舞，像丑小鸭一样！”

“算那个小男生有眼光！”余清明嘴上安慰着，心里明白晋阳在美国的学校里不会有多开心。“要么向阳年底搞个舞会，你来参加，我保证你有跳不完的舞。”

“别，我可真对这个没兴趣！”余晋阳拉着绒毛snoopy的耳朵玩儿，“我对年会唯一的兴趣就是抽奖！我的笔记本、手机都是年会抽的，还不错吧！”

“真不错！我就没的抽奖喽，样样都要自己花钱买，还是你幸福呀！”余清明笑着捧场，“今年有什么想要的新年礼物，我送你！”

“我想要全家出国度假！哎呀，不行，爸爸不行！”说完就懊恼，“哥，把大姑和陈阿姨接来过年吧，我想她们了，她们肯定也想我了！”

余清明伸手捏捏她的脸，“必须满足！这个不算礼物，再想！”

“我真的好想养一条狗啊，可是妈妈不喜欢，其他的我好像也想不出来。”余晋阳拍开哥哥的手，轻轻揉揉自己的脸，“我不是十几岁，再这么捏我的脸皮要松弛挎脸的！”

“神经！”余清明笑着骂她一句，“怕老就不要这么晚才睡！”

“还不是你进来和我聊天啊！本来人家都要睡着了！”余晋阳把snoopy往床尾一丢，一个转身钻进被子背对着余清明表示不满。

“切！睡吧睡吧！”余清明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听余晋阳说把灯关掉，他怔了一下，正想说话，又听她说了一句，“国外没有这样的灯，我早就习惯黑了。”

心里忽然像被走远的枪手回头射了一枪，心疼来的猝不及防，这一天说了多少的话，都不如这无意间的一句。

黑暗中，余晋阳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还未来得及转身，有一个毛茸茸的玩具被放到她手边。“晚安，阳阳。”

第二天一家三口去医院看了余中新，然后去广东酒楼吃了中饭，又打包了一堆盒子，余清明亲自开车送余晋阳回上海。

余晋阳租的是一个老小区的一室户，她自己花钱把床和衣柜以及马桶换掉了，房子是老式样的装修，配了半新半旧的家具，显得不伦不类。

“我给你钱，换个好一点的房子住，要么干脆住酒店好了，我给你订个长包房。”余清明把打包盒整整齐齐码进老旧的冰箱里，微皱眉头。

“不用，我有钱，我只是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哥，你不觉得这里很像小时候的家属楼吗？”余晋阳接了一壶水，随手放在茶几上加热，然后摆弄几个立顿茶包，“只有这个，将就喝一杯吧！”

余清明趁她收拾，拿出她钱包里的银行卡记下。“都五点了，你还要去加班？天都快黑了，别去了。”

余晋阳毫不在意地说，“这有什么，你是甲方，你催设计院图的时候还管过这个？很快的，一个小时就搞定。”

“知道你们在背后都骂甲方骂的很难听。行了，不喝了，要去就早去早回，我送你。”余清明起身替她关掉插线板的开关，“走吧，送你去设计院我也要开车回去了。”

到了设计院门口，余晋阳和他交待，“哥，下周你别来了，我肯定加班，再下周我自己回去就行。家里有事你别帮着爸爸妈妈瞒着我，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还有爸爸的针灸也可以安排上了，妈妈说请看护到家里，她这方面有路子，我们倒是不担心。年底了，各种交际多，哥你一定一定少喝酒啊，爸爸就是前车之鉴！还有......”

余清明把手表怼到她眼前，“再唠叨下去也不用加班了！再说一句话！”

余晋阳一口气噎在嘴里，也是，天看着就沉了下来，反正她会天天打电话监督的。“纪委有女朋友没？”

“就这？”余清明白她一眼，“怎么，一回来就惦记你的竹马？”

“哎呀，爸妈说他单身，我怕信息滞后，double check一下嘛！”余晋阳推推他的手臂，“快点告诉我，我同事看上他了，我得回复人家吧！”

“切！单身单身，快回话去吧！”余清明摇下车窗，冲已经下车的人喊，“早点回家！”

周一下午，桂湖中心项目的甲方来设计院开会，余晋阳小组和设计总监赵工参会。

简单寒暄后，余晋阳对着屏幕汇报，“经过前几轮的深化调整，方案在保留塔楼风格不变的情况下，最大的改动是裙房，我们看一下前后效果图对比。原方案塔楼沿湖，与26号地块的双子楼形成舒展的天际线，与桂湖形成山水对照的景观，这一点在区政府汇报上是受到各部门领导的一致肯定的。裙房靠近桂湖公园，为了从塔楼到公园的自然过渡与衔接，裙房设计为层层退台跌落造型，退台上设计为景观平台，与桂湖公园相呼应，同时为塔楼内的使用者提供良好的休憩空间，这是桂湖路沿街立面图与断面图。其实这个裙房的设计我们是花了很多心思的，各种尺度关系、界面处理、连接方式等，在当初中标的时候其实这个点算是另一个方案亮点，当时述标后专家点评时已经就提到。这次改动最大的恰恰是裙房，原因大家也知道，领导换人了，肯定要提一些改动意见的啊，还好塔楼是上一级领导订过的没动，否则我们这次方案就改的和中标时面目全非了。”

讲到这里，会议室里的人都会心一笑，都说一个城市的审美不是设计师和市民能左右的，建筑师经常听到有人吐槽某个建筑又土又low时也只能无奈的跟着骂，甚至骂得更狠，替领导背锅已经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了！

余晋阳继续展示方案，“上轮汇报的指示是取消退台设计，改为空中连廊连接四栋塔楼，同时在沿桂湖路取消东西向裙房，只能在南北向布置。这样损失裙房的面积导致容积率不足，我们在会上就马上提出了，领导给出的解决方法是突破塔楼限高，只要不超过26号地块的双子楼就行。我们计算了一下，一号塔楼增加三层、二至四号塔楼增加一层，这样刚好满容，且最高点比双子楼低二点一米，领导是同意这个方案的。这是调整以后的整个沿湖立面图，天际线还可以，而且我们的塔楼拔高，远看其实看不出比双子楼低，这个其实是最开始钱总想要的高度，也算是运气，正好能成。”

甲方对着投影开始讨论，“这个高度可以，但是裙房砍掉这么多，降低我很多商业溢价的。余工，你们再想想，把南北向用足，尽可能还是多做些裙房好伐？”

余晋阳点点头，“施总，其实我们做了两个方案，下次给领带汇报的时候再争取一下。您看啊，方案一就是和塔楼齐平的，裙房面积比较少，方案二把最两边的沿路突出了，我觉得领导可能在意的是塔楼下边，在两侧突出不影响他的空中连廊，他其实就是觉得裙房做出来再加空中连廊就多此一举了看不出来么，所以不让往东西向扩，那方案二其实规避了这个问题，一号楼高度还是加上去，其它塔楼不要加就行，这样既满足了领导的指示，又满足钱总想要的效果，您看呢？”

“这个可以，每个方案塔楼多少面积，裙房多少面积，你都列一下，回去我跟钱总汇报一下。”甲方施总说，“那看看空中连廊改成什么样的。”

“施总，面积对比在效果图后面有一张表格，都有。”余晋阳点到下一页，“空中连廊因为是沿桂湖路的，属于重要的城市界面，如果做不好不仅对我们29号地块是很大的杀伤力，而且对整个桂湖板块都影响很大，所以我们在处理它的造型与整体的风格之间的关系、功能拓展、与塔楼衔接楼层的平面调整等方面都做了很多稿方案，最终定下这版。平面功能上空中连廊不仅单纯的作为一个景观连廊，还必须有其它功能，否则在二号楼上班的人为什么一定要去四号楼呢？如果没有目标性流线需要，那么这个空中连廊最终也会闲置，而没有人使用的场域最终就是无意义的空间、死掉的空间，造价那么高，我们不希望它仅仅作为立面造型的一个噱头，而应该成为真正使用的功能性空间，所以平面图做了相应调整，请看这张图。”

“报告厅和宴会厅改掉了？”另外一位甲方李工问。

“对，流线分析是这样的。”余晋阳点开下一张图。

“那直达地下车库的两部电梯呢？这个不能少啊，而且必须就近布置。”

“在这个位置。”余晋阳用激光笔对着投影点来点去解释，“而且换到这里刚好在地下车库还能多布置两个停车位。”

甲方讨论了一会儿，施总总结性发言，“调整了不少啊，你们也辛苦，但是领导明确提出的也没办法，我们看觉得这个方案也行，虽然有一点颠覆，但是一号楼拔高了还是很好的。这样，余工，你把这个电子稿发我邮箱一份，这几本打出来的文本我带一本回去，给钱总汇报一下，我们也要消化一下。你们的景观方案相应调整，下次给钱总汇报的时候让你们林工一起把景观方案汇报掉。我会尽快给你消息的，咱们的计划不变，还是争取年前上会上掉把工规证办出来，年后就马上开展施工图。好，辛苦啊大家，赵工，余工！”

赵工起身客套，“施总，一起吃个饭吧！”

“下次，我们还有会。”施总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应酬。“辛苦啊赵工，一直和余工帮我们改图。”

“应该的！”赵工笑笑，“这么晚还有会啊？不要跟我们客气啊，咱们项目做这么久了，不来虚的啊！”

“年底会多，你们设计院加班，我们也一样！回头工规证拿到，让我们钱总出血，请大家吃一顿大餐！”甲方一行人已走到门口。

“哎呀，你们也辛苦，那行，不留你们了。哎，正好，我去楼下找机电所，一起！”赵工打着哈哈陪甲方进了电梯。

余晋阳和同事把电脑笔记本文本什么的收拾好，“今天应该不用加班了吧，终于可以准时下班了！”

回到座位，活动活动脖子，给王静发了条消息，“下班逛街去？”

“解放啦？居然刚和甲方开完会，没给你们提点修改意见？”王静秒回。

“钱总没来，他们又做不了主。趁今晚抓紧放松一下，万一明天就来意见，又不知道改到什么时候！”

“有道理！行，你别打扰我，接下来的时间我要进入无脑高效画图时间，五点半喊我！”

隔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甲方施总打电话过来，通知修改方案在钱总那里已经通过，采用方案二向区政府领导汇报，时间已经约好，就定在本周五下午两点。“余工啊，钱总的意思是这次务必争得领导同意，因为他们换人搞得我们原计划的节点已经延迟，不能再陪他们改下去了。所以这次汇报一定要重点突出方案二，效果图和分析图做多一点好看一点，方案一糙一点多说几句缺点。会上把项目的难处、我们的退让这些委婉的和领导提一下，你是小姑娘嘛，有些话好说一点，分寸你自己拿捏好！”

“任务艰巨啊施总，行吧，我把汇报文件再调整一下，但是区政府领导那边你们也要帮忙打声招呼啊，不然我唱独角戏也很尬尴的呀！”余晋阳看着窗户倒映中的自己，幸亏是打电话，对方看不到她的表情。

“他手下两个能说得上话的以后就管我们这个项目的已经通过气了，但是提嘛一定是我们先提起来，那么他们才好跟着帮忙讲话，是伐！”施总假意突然想起来的补了一句，“对了，让你们赵工一起去，汇报还是你汇报，他看起来年纪大一点压压场面。”

“好啊，我和赵工说一声。”余晋阳眯了眯眼睛，试图将圆眼变成凌厉的凤眼，好给人干练的第一印象。

那边又说了几句套话，她放下手机赶紧张罗项目小组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