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沉默一会，说：“三姐，我也恨过爹。那时候我多么渴望能继续读书，可他却说女孩子读书没用，他宁愿砸锅卖铁也要供成绩并不好的小弟上学。而我成绩再好，也因为是女孩子必须出来打工……”

“还有，当我因为找不到合适的对象而感到迷茫时，当我被周围的人议论说嫁不出去感到压力很大时，他非但不理解，反而觉得是我让他丢脸，一再逼着我赶紧嫁人，根本不顾我以后过得好不好……”

“这些，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心里也曾经充满了怨恨。”

“但是三姐，你知道吗？人这一辈子，总会有那么些固执的念头。”

“或许爹他从小就是在那样一个重男轻女的环境里长大的，他的父母、他周围的人，都是这样告诉他的，所以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样的观念，觉得那是理所当然的。”

“他或许并不懂得去分辨对错，只是盲目地遵循着那些陈旧的规矩。就像我们班级里的同学，每个人都是从各自家庭的小小世界里走出来的，带着各自家庭的烙印，有的温暖，有的冷漠，有的开明，有的保守……”

“所以三姐，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去理解爹的固执呢？虽然他的做法让我们受伤，但那也是他那个时代、那个环境留给他的印记。”

“我们可以不认同，但或许可以试着去包容，毕竟，他始终是我们的父亲，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无法割舍的。”

小妹说了很多，三妹还是无法释怀。

小妹也只能道：“三姐，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家里现在有我和大姐还有二姐呢，我们仨姐妹去照顾爹已经足够了。你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钱不用总惦记着往家里寄了，我们都知道你在外面不容易，手头紧着呢。”

三妹轻轻叹了口气：“嗯，你也要保重身体，早点要个宝宝吧。小妹，你年纪不小了，别拖着，年龄越大生孩子就越不容易。”

“三姐，我知道的，最近我有在喝中药调理身子呢，希望能早点有好消息。”

“妹夫对你还好吧？”

“三姐，你放心吧，他对我很好，和结婚前一样细心体贴。”

“那就好。”

姐妹俩又寒暄了几句家常，依依不舍地挂断了电话。

小妹后来和梅花碰面，两人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她将三妹的想法转告给了大姐。

梅花叹气，“都放下吧。”

她轻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梅花其实对父亲也有许许多多的不满。

小时候，她曾无数次梦想着能像村里的孩子一样，背着书包去上学，可父亲却总是摇头，说女孩子读什么书。

更让她难过的是，父亲对女儿们总是板着脸，好像她们做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

而他对小弟总是笑容满面，宠溺有加，不管小弟做什么都是好的……

但梅花知道，再怎么埋怨，那个人始终是她的父亲，是那个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老人。

在中国，孝道是最为看重的，而她作为家中的长女，更是要以身作则，给妹妹们树立一个好的榜样。

于是，她将这些不满和委屈都默默咽下了。

现在，梅花的心愿很简单，就是先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好，同时尽力去照顾好年迈的父亲。

说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孝道，她相信远在天堂的母亲一定在默默地看着她，她不想让母亲担心、难过，更不想让母亲看到她对父亲有任何不敬。

不过这阵子她有点抽不开身了，大女儿要结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这一年大女儿都已经26岁了，成了个大姑娘，要开启人生的新篇章了。

大女儿的对象是厂里的同事给牵的线。

男方是个城里的小伙子，工作稳定，两人平时主要靠发信息联系，真正见面的次数并不多。

梅花和陈庆生都觉得不是很靠谱，在他们看来，光靠着发信息不能看出一个人的真心实意。

再说了，这男方还是个城里人，生活习惯、思想观念啥的，跟农村可能都不一样，万一将来处不来咋办？会有很多矛盾的。

可女儿有自己的想法。

她说：“爸、妈，我相亲也相过不少次了，一个合适的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个感觉还不错的，虽然见面少，但每次聊天都觉得很开心，也很有话聊。我想，就是他了吧。他昨天特地抽空来看我，还给我带了一条裙子作为礼物呢。”

大女儿说着从袋子里拿出一条裙子。

那是一条半身裙，冬季款式的，深棕色，厚厚的面料上布满了经典的格子图案。

说真的，款式并不是很好看。

小女儿看了很直接地道：“姐，这裙子真是土得掉渣了，城里人的眼光就这样？”

大女儿没在意妹妹的话，她笑道：“我觉得还不错啊。”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那条裙子她后来一次都没有穿过。

梅花看到那条裙子时也觉得款式确实土气了一些，但这感觉反而让她觉得亲切。

她想：“看来这城里人跟农村人没差多少嘛。”

于是她问大女儿：“你还觉得那小伙子哪儿好，让你这么中意？”

大女儿被问得脸颊微红，但还是大方地回答道：“妈，我跟您说个实在的吧。您知道他一个月挣多少吗？”

“哦？多少啊？”梅花的兴趣被彻底勾了起来。

“六千呢！”大女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得意，仿佛在说一件了不起的大事。

“六千？！”梅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要知道，在她们这个小地方，能挣到这么多钱的人可不多见。

两个女儿在厂里辛辛苦苦一个月，也就勉强拿个两三千块，有时候更少。

这小伙子一个月能挣六千，那得是多能干、多有本事的人啊！

但梅花转念一想，这年头社会上复杂得很，那小伙子那么高的工资，可别是做些违法乱纪的事情啊。

于是，她急忙问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呢？”

大女儿耐心地解释道：“他是做工程的，不过具体的我也不太懂，就是像那种设计师一样，专门给人设计房子的。”

“设计房子？”梅花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样的职业呢。

在她的印象里，村里盖房子都是直接找几个师傅，量好地儿，就开始搬砖砌墙了，哪还需要什么设计啊？

这房子还能怎么设计呢？

她心里满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