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妹继续道：“有一次，我们捡到了一个鼓鼓的钱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还有不少零钱！”

“我和女儿都高兴坏了，仿佛中了大奖一样。”

“那天晚上我们特地去了街角那家炸鸡店前，买了两只酥脆的鸡腿，坐在路边啃起来。”

三妹说得笑了，梅花和小妹却笑不出来，她们只感到一阵心酸。

“有一段时间我们都剪了短发，跟男孩那样短，剪完后洗头发容易很多，还节省香皂。”

“我自己倒没太在意，短发挺好打理的，但我总觉得对不起女儿。”

“她虽然小，其实已经开始懂得什么是美了。我知道她想有一头长长的秀发，也想穿上漂亮的裙子。”

“每当我们出去外面，有穿着公主裙、扎着蝴蝶结的女孩经过，她的眼神就会不由自主地跟随，那份羡慕和渴望，我看得清清楚楚。”

“可是我什么也没能给她，我甚至连一个完整的家都给不了她。”

“但女儿是那么懂事，她从不抱怨，反而总是用她那稚嫩的小手擦去我的泪水，告诉我不要哭。”

“她说等她长大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她那么乖那么好，我把她带到这个世界来，却没法给她好的生活。”

“她本该有一个温暖的家，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她本该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做着甜美的梦，穿着公主裙，在小路边追逐蝴蝶，和同龄的孩子嬉戏……”

“可是没有，她和我挤在简陋的纸板堆里，一起去那臭烘烘的垃圾堆里寻找生活的希望……”

三妹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房间里只剩下彼此呼吸的声音，显得格外空旷寂静。

梅花悄悄侧过头，只见三妹的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仿佛是两汪清澈的泉水，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哗哗地流淌下来。

那泪水，有的溜进了耳朵，有的则静静地落在枕头上，瞬间晕开一片湿润，像是无声的叹息。

梅花的心被深深触动了，她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三妹，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想象不出三妹短发的样子，也想象不出她们挤在纸板堆里的样子……

这一刻，她只觉得“母亲”这个词变得异常沉重。

它不仅仅是一个称呼，更是一种责任，一种牺牲，一种无论遇到多少困难都要咬牙坚持下去的勇气。

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身上没有钱，身边没有亲人的帮助。在那样陌生的一座城市里，她要扮演好多个角色。

既是孩子的避风港，也是自己生活中的勇士。

即使再坚强的人，也难免会有筋疲力尽的时刻啊。

梅花望着三妹，她多么想告诉她：“你已经很棒了，真的，你比任何人都要坚强、勇敢、厉害。”

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因为她害怕一旦开口，自己的眼泪也会不争气地跟着落下来。

小妹在一旁，泪水却早已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颗接一颗地滑落，打湿了她的脸颊。

三姐说的这些她已经听过，也哭过了，但现在再听一次，还是无法抑制地想要哭。

三姐太苦了。

说起来，似乎就是三姐让她对婚姻望而却步的。

她亲眼看着三姐从一个满心欢喜步入婚姻的少女，变成一个忍受着丈夫婚前婚后巨大反差的受害者。

她害怕自己也会遇到一个婚前温柔体贴，婚后就将承诺抛诸脑后的渣男。

不过她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这个。

房间内安静了好久，直到楼下再次传来孩子们快乐的嬉笑声。

三妹这才伸手抹一把眼泪，继续道：“这些年我做过好多工作，多苦多累的活儿我都做过。”

“记得有段时间，我每天清晨就要去扫厕所，那个味道熏得人直想吐，我忍着。”

“还有扫马路，风吹日晒雨淋，我都得扛着扫帚往前走，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渺小，好无助。”

“再后来，我还去当过洗发妹，餐馆的服务员，流水线上的工人……”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我差点成了一个别人口中肮脏的小姐。”

梅花听到这里心猛地一紧，这是她不愿意听到的。

三妹的眼神里藏着深深的忧伤，但她的脸上却像湖面一样平静。

她轻轻地开口：“这些年，我看过很多单亲妈妈走向堕落。”

“她们并不是心里真的愿意走上那条路的，而是生活，一步步把她们逼到了那条路上。”

“没有钱什么也做不了，不得不去做那种下流的事情，仅仅只是为了活着……”

“有个单亲妈妈，她白天忙着照顾孩子，晚上等孩子睡着了，就悄悄出门，做那些让人难以启齿的工作。”

“后来她不幸染上了脏病，没有钱医治，加上生活压力，她想不开，竟然带着孩子跳河去了。”

“有个单亲妈妈，不小心把孩子弄丢了，每天以泪洗面，到处疯了一样找孩子。”

“还有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单亲妈妈，她做了别人的二奶，她以为找到了一个有钱人就可以摆脱困境，可结果呢？她被那个人的老婆发现了，被狠狠地打了一顿，从此落下了残疾。”

“她的梦碎了，生活也变得更加艰难。”

“最让我心痛的，还是那个因为孩子去世而疯了的单亲妈妈。”

“她的孩子是那么可爱，那么无辜，却因为生病没有钱医治而离开了人世。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变得疯疯癫癫的，经常穿着破旧的垃圾袋在车站游荡。”

“人们看到她都会躲得远远的，觉得她很可怕，只有我觉得她很可怜。”

三妹讲了很多关于单亲妈妈的故事，梅花听得呆住了。

她原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上的苦难已有足够的认识，那些关于生活不易、人们顽强生存的故事，她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众生皆苦”这四个字她也是听过的。

但此刻，当三妹讲述那些她亲眼目睹的、活生生的画面时，梅花的心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

三妹说的那些女人们，她们是妈妈，曾经是女孩。

她们有着和自己一样温柔的眼神，或许也曾怀抱婴儿，满脸幸福地哼唱着摇篮曲。

但不幸的遭遇让她们成了离异妈妈，连一顿热乎的饭菜都成了奢侈，更别提给孩子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她们的泪水，或许只能在夜深人静时悄悄滑落，因为天一亮，就又要披上坚强的外衣，继续为生活奔波。

梅花仿佛能看到那些同样身为母亲的女人们在风雨飘摇中挣扎求生的身影，她们的眼中藏着泪水，却仍要强颜欢笑，只为给孩子一个看似坚强的后盾。

想到这里，梅花的心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尽管自己的婚姻并不完美，丈夫总是那么没担当，婆媳关系也让人窒息。

但比起那些连基本温饱都难以保障的母亲们，至少，她和孩子们还有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温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