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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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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生

钦安二十二年,隆冬。

大鸢朝钦安帝对东林党展开最大一次清算,首当其冲,首辅谢阁老谢家。

苏沅长身跪坐于案前,一张染了鲜血的纸与一盏沁着酒香的白瓷杯映在她的瞳仁中。

纸上是她第三任夫君写给她的和离书。

杯中是她母后赐的鸠酒。

苏沅抬手,点在白纸黑字上,熟悉的字迹,不似往日的笔酣墨饱,却像是巍巍颤颤的坚持。

“结缘两载,夫妇相和。却是今日相别,再无可能相见……”

念到这,声音被凄厉的哭叫声打断。

屋外谢府内正进行着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

钦安帝下旨着东厂携锦衣卫查抄谢家,敢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指尖抚过被鲜血晕开的墨迹,继续念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摘抄唐朝最美和离书)

“……谢澍绝笔。”

念完最后一个字,苏沅抬眸看向屋门。

窗棂明瓦上印着那人的淡影。

“先生他……”

“已经伏法。”明瓦上的投影未动,那人的声音在一片喊杀声中显得格外的平淡冷漠。

明知是如此,一股悲凉之情还是由苏沅的心头升起落在了她的唇角。

一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在自己生死存亡之际都想再要为她谋一条生路。

谢澍以为让她脱离谢家,就能活下来。

可她的至亲们早就想要她的命。

她出生在大鸢皇宫中,有着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男人的血脉,本该是极贵之命,却因子凭母贵落得一个连掖庭罪女都不如的处境。

小时候她常吃不饱肚子,饿得又瘦又小。六姐嫡公主便用狗盆装上美味珍馐,赏赐给她。

嫡公主说这是恩赐。

人人都知道这是折辱。

她只懂装在狗盆里的东西能填饱她和母亲的肚子。

可她如狗般的乖巧听话,并没有换来她和母亲的平安。

后宫前朝,她被权力的波云诡谲身不由己地裹挟其中。

皇后陷害宠妃,要她来顶罪。

父皇安抚重臣,要她的命来平息众怒。

嫡公主不愿和亲胡夷蛮族,她去嫁瓦剌年近六十岁的可汗。

出行前怕她一朝有孕,诞下拥有两国皇室血统的皇子,皇室宗亲集体上书要给她灌藏红花。

成婚不过半年老可汗身死,新可汗竟不顾人伦,强纳她这继母为妃。

作为敌国公主,她没有一日得到过善待,时时受到死亡的威胁,如履薄冰。

三年后,帝国铁骑踏上北漠土地,她被瓦剌人当成祭旗绑在城头。原来大鸢那些所谓的股肱重臣罔顾她的性命,也要扩张版图名垂青史。

她以为这回终该是死了,死了一了百了。

不知是老天爷垂怜她还是嫌她不够贱如尘埃,还要再踩上一脚。

不等她回朝,一道圣旨又将她作为赏世家的物件,赐给首辅阁老快命不久矣的儿子当冲喜新娘。

第三次穿上嫁衣,她透过盖头的红绡纱借着暖色烛光,与那面有病容却目光坦然的男子遥遥相视。

她遇见了此生唯一的光,谢澍。

他教她断文识人,赏花品茶,告诉她这世间有风雨更有风光。

而她却给光蒙上了尘。

父皇借由她的手将他最后的心腹大患铲除。

终于,走到了这步。

再无利用价值的她被天下第一家鄙弃。

拇指摩挲酒盏杯口,苏沅第一次直呼那人的名字。

“陆忱。”

缀着白雪的太湖石下,温热的血液将雪点点融化,红色蜿蜒淌成小溪。

慢慢在一双皂色官靴边缘浸开。

大红坐蟒袍三山帽,面容女相妖孽的人,身形崖岸直直伫立。

被招呼的人,没有回应。

苏沅知道他在听自己说话。

“我虽身为帝国公主,不过是蝼蚁之命。您立于高位,手握权柄,深得圣恩。今日之局已如您所愿。诚望陆督主念及你我微时在御膳房内的一饭之恩,替阿沅脱去皇室宗籍……”

鸠酒端至唇边,杯口将唇瓣压出苍白痕迹。

她懦弱了一辈子,在最后的时刻,她决定做一回自己想做的事。

“以谢家犯妇之名,与夫谢澍同弃乱葬岗。”

不等那人回答,鸠酒入口即刻毙命。

倒下去的瞬间,七窍流出的血与和离书上的,相交覆叠。

意识泯灭前,她在想——

如果能重活一遍,她要像先生告诉她的那样,做一个人。

不再是权力博弈间的傀儡。

成为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人。

再遇见一次光……

*

“阉党乱政,国将不国。”

“许侍郎,您说的是哪个国?是您那不知所踪的旧主子?”

“你你你……这贼子!”

“在下就留下你这对招子,看看这国将是如何不国的?”

“啊——”

好长的一个梦,苏沅还沉浸在鸠酒烧心灼肺的巨大痛苦中,这声惨叫将梦中一切因果根源打散。

苏沅费力睁开眼。

黑黢破皮的土墙,高处不过一掌宽的窗洞透进一道暗淡不明的夜光。

耳边是不知什么生物爬过枯草的窸窣声,像是无数肢节在人皮肤摩擦,引得苏沅头皮一阵发麻。

比起这恶心的声音,腹部火烧火燎般的痛疼让她初醒混沌的意识,瞬间清明起来。

侧转身体,想起身看清此处。

“啊——”

剧痛从腹部窜遍全身,竟比先前梦中有过之而不及。

那这里就是……

东缉事厂的刑狱?

她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被父皇勒令下狱的那一天。

苏沅破损的唇角扯出一丝苦笑。

为什么不能再早一点?

再早一点,她就不会答应皇姐替她照顾那猫两日,也就不会让人诬告用猫使诈毒害十七弟,母亲更不会因为救她向皇帝挟恩求情,最后自缢谢罪。

随着囚室深处的惨叫声逐渐微弱,几道轻重不一快慢相继的脚步声从远处走近。

“督主,侍郎他受不住刑,已气绝身亡,圣上要问罪起来……”

“这个你不必担心,本督自会向圣上禀启。如今圣上想要动那些从龙功臣,不计后果,你继续审他的同党,不必手软。”

“是,督主。”

说话声中夹杂着一道苏沅两世都无法忘记的嗓音。

清清冽冽,如玉石轻击,不疾不徐中带着睥睨一切的肆意妄为。

东厂提督兼司礼监秉笔太监陆忱。

他虽是宦官出身,但在大鸢朝堂上他却是真真正正的掌权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文臣武将皆在他的掌控之中。后来就是朝野中最大士族党派东林党也被他绞杀殆尽。

想到这,苏沅浑身发抖。

陆忱在她的上一世中就是魔鬼一般的存在。

锦衣掠过狱室栅栏,伏在边缘的一团小小的黑影,出其不意地抓住素白衣袍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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