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太子兢兢业业辅国，从未有过差错，臣恳请陛下念父子之情臣子之意，切勿听信那‘黑眚’妖言惑众。”

说话的正是武安侯班尚嵘。

他是太子苏之易的亲舅舅，替外甥说句话无可厚非，但绝不该在这个时候。

钦安帝正在气头上，他这么一提起话头，顿时怒从胸起。

“兢兢业业辅国！”

“从未有过差错！”

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吓得班尚嵘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来。

在场不管是太子党的人，还是看热闹的人，按照规矩，山呼：“陛下息怒。”

钦安帝一口气没接上，重重咳了出来，魏敬承赶紧为他抚背劝道：“陛下，莫要生气，身子要紧。”

缓过劲，钦安帝推开魏敬承，当众斥责：“若不是他重病在身，朕现在就废了他！”

此言一出，不说班尚嵘惶恐不安，就是众臣之首的谢铮也愣了下。

武安侯尚不知道前夜东宫所发生之事，尤其太子近臣告发了太子因妖祸杀人，但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铮对钦安帝话里意思、前因后果知晓的非常清楚。

只是未料皇帝竟有了这样的心思。

谢铮上前一步，拱手道：“废太子乃是动摇国之根本，如今外国使臣入京在即，怕是有损大鸢颜面，还请陛下三思。”

钦安帝听后，抿紧双唇，没有立即反驳他的话。

意识到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班尚嵘当下松了口气。

伸手擦了擦额头冷汗，未想冷汗还没擦完，少女清甜的声音再次响起。

“父皇，太子哥哥是母后的亲儿子，怀庆长公主的亲哥哥。

儿臣虽不是与太子哥哥一起长大，但他的为人做派，深受母后的影响，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还请父皇明鉴。”

她这番话看似在求情，实则又在太子皇后外戚背后悄悄捅了一刀。

深受班氏影响？

那岂不是就会联合外戚随时对他的皇权构成威胁？

一个神明都抛弃的人有何资格继承大统？

“哲城的话，父皇明白了。”

说完，他向苏沅招招手，苏沅会意行至他身边。

魏敬承紧接着唱诵：“退朝。”

一行人出了太和殿，一心念着身里体藏着的阿飘，苏沅未注意到陆忱没有跟上。

翩翩红衣男子在人潮退去后，走至少女刚刚站的地方，将自己的佛珠捡了起来。

手指捻了捻沾上的灰尘，精致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而后跟上前行的队伍。

苏沅陪钦安帝的龙辇一路有说有笑地行至紫宸殿前。

“陛下圣躬安。”

听见声音，苏沅抬眸望去。

以皇后班氏为首，令贵妃长公主太医，乌泱泱一片人等在宫门口。

钦安帝原本还挺愉悦的心情，见到班氏立刻垮了脸，从上而下睨着她，冷笑道：“圣躬安？有你那好儿子，朕怎么躬安？”

说话的语气不重，但由皇帝的口里说出来，再无关紧要的事，众人心里都要掂量掂量，何况皇帝显然发怒了。

班氏从福身到了跪礼，颤声道：“臣妾知错。”

一根筋的苏倾只听说有妖祸大闹太和殿，并不知晓苏之易的事，见父皇一点不给母后面子，还当着小妾和庶女的面教训母亲，顿时为母亲叫屈起来。

“父皇，母后何罪之有？太子哥哥也是受害者，您切勿听信他人。”

说完还不忘愤恨地剜了苏沅一眼，似意有所指。

苏沅倒是无所谓地挑了挑眉。

她现在闹得越凶，只会让父皇更加厌恶，到时候一切便可水到渠成。

果不其然，钦安帝喝道：“你闭嘴。”

曾经有多宠爱，如今就有多厌恶，这就是所谓的君心无常。

苏倾红了眼，但也绝不敢顶嘴，与母亲班氏一同跪着。

圣驾落轿，苏沅搀扶钦安帝下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毕竟阿飘还在她身上，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

她自动请辞：“既有母后母妃和姐姐在，儿臣想先行告退回宫，恳请父皇恩准。”

钦安帝不想看见班氏与她的女儿，还想挽留她说会话，就在此时一道不高不低的声音插了进来。

“奴婢愿送公主殿下回宫。”

听见陆忱的声音，苏沅比见到鬼还害怕，身体下意识往钦安帝身边跳了一步。

“沅儿你怎么了？有哪不舒服？”钦安帝发现了她的异常。

明明刚刚在大殿上，面对那凶残至极的妖物，她镇定自若有仙风道骨之态。

怎么这会就成了炸毛的小奶猫？

苏沅急忙摇头：“没、没事。让父皇担忧了。”

令贵妃虞重华见此情景，挺了挺弯了半天的腰，娇嗔道：“人家不都说了要回宫休息，搁谁站着半天谁能受得了？何况九公主她还与妖物大战一番。”

她这话帮陆忱的同时，又告诉老头子，她腰疼了少废话吧！

“爱妃此话有理，是朕疏忽了。”

边说着边去搂她的小蛮腰，回头对陆忱吩咐道，“好好照顾九公主，要有什么不舒服，直接宣太医。”

陆忱恭敬道：“是陛下，奴婢定当竭尽所能照顾好殿下。”

“照顾”两字他特意咬了重音，旁人听不出来歧义，但苏沅知道自己等会完蛋了。

可说要回宫的是她自己，现在想反悔都来不及，只得在男人的黑眸下，硬着头皮往回走。

一路上，走在她身后的陆忱一直默不作声。

这样的安静更让苏沅害怕。

不知道他是看透自己的伎俩，还是他心里存了什么想法。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她忽地顿住脚步，顷刻坚硬冰冷的胸膛无限靠近她的后背。

近如薄纸的距离，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接触，可苏沅却感觉到巨大的寒意包裹住了自己。

不仅附在她身上的阿飘动弹不得，连她也僵住了身子。

男人突然发声，湿热的气息全都喷洒在她冻僵的侧脸，嗓音沙哑。

“殿下想说什么？”

酥酥麻麻的触感让苏沅精神恍惚，缓了半刻，砰砰跳的心脏才稍稍慢了些。

她强装镇定道：“督主公务繁忙，阿沅不敢劳烦督主相送，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