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氏没有惧怕的神色，只是微微欠身道：“臣妾知错。”

钦安帝制止她说下去，不是她说错了什么，而是她什么都没说错。

犀利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各国使臣，皆是一派崇敬仰慕之色。

眯了眯眸，他对魏敬承吩咐道：“叫陆忱来见朕。”

说罢，转身离开。

班氏低头冷笑：“恭送陛下。”

片刻，陆忱就被叫走。

进入皇帝行帐前，瞧见魏敬承忧心忡忡地等在门口。

陆忱只稍稍撩了下眼皮，并无其他表情，走到魏敬承的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老祖宗。”

魏敬承拉他的手，将他带至一旁小声提醒：“阿忱，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可要小心伺候。”

虽说钦安帝宠信陆忱，但在皇帝眼中任何人都是他的奴婢，无论是他的正妻、大鸢的太子、朝堂的首辅……只有奴婢等级的差别。

何况陆忱只是个阉人。

可这个阉人把什么都看得很淡，无心地“嗯”了声。

看他往里走，魏敬承跟上，想着有自己，至少能劝着点陛下。

未料陆忱忽地回头，薄凉的黑眸闪过一丝犹豫，幽幽开口：“老祖宗想过出宫后的生活吗？”

魏敬承被他问的愣住。

想是想过，但也是钦安帝龙驭宾天之后的事，他怎么突然提及出宫？

陆忱没有追问的意思，像是明了般点了点头，钻过由锦衣卫掀开的门帘，把魏敬承留在了外面。

帐中的钦安帝已经等的极不耐烦了，见到他立刻出口质问：“陆忱，比武队伍出发前，你答应过朕什么。”

陆忱没有行礼，默了默，不疾不徐地回答道：“阻止瓦剌世子赢得比赛。”

“还有呢！”钦安帝逼问。

陆忱低头淡声回道：“为哲城殿下挑一位适宜的驸马。”

“哐嘡”一声，一只放在书案上的砚台被扫落地面。

不等钦安帝喊人，锦衣卫便径直冲了进来，可刀口却是对着钦安帝。

一时帐内陷入微妙的气氛当中，直到魏敬承的进入，唤了声“阿忱”。

“陛下无事，你们出去。”

在场的锦衣卫才在督主的眼神示意下收起绣春刀，退出行帐。“魏掌印，也请您出去。”陆忱道。

魏敬承不知所措地看向钦安帝。

钦安帝点头默许。

待帐内只剩下二人时，陆忱对上钦安帝的目光，面无表情语调平淡，仿若没在说什么了不得的事：“陛下若是不满意谢少事，奴婢就在封赏大会上安排人把他……”

并拢的四指，在脖颈轻描淡写地一抹。

“那倒也不必。”钦安帝沉声道。

他是不想因苏沅而让东林党深得民心，但若真这么无缘无故处置了谢澍，一来怕自己民心大失，二来怕谢铮鼓动群臣与东林学子造反。

钦安帝虽未说出口，但他的心思陆忱岂会不知，顺着他话道：“瓦剌世子对谢少事猎得白虎的结果非常不满意，大抵与谢少事结下梁子。

怕是冲动之下，失手杀人也犹未可知。”

钦安帝边听边缓缓移动压在书案上的手指，连沾上刚刚洒出的墨汁都不自知。

许久，他深深叹息：“那就太可惜了！”

……

陆忱走后，苏沅继续等在原处，她要亲眼看着白虎安好才肯离去。

没了陆忱，心怀不轨之徒便有了可趁之机。

“公主殿下真是神人，若是您猎得白虎，本世子绝没有二言。只是那姓谢的小子手段卑劣，胜之不武，我心甚为不甘。”

听见此人声音，激动的不光有苏沅，还有夜阑。

上回要不是自己身有旧伤，未必会在与他的对战中处于下风。

因此再次见到鬼赤力，夜阑要刀人的恨意从英气的眉宇间迸发而出。

正当气氛到达剑拔弩张的顶点时，一只细巧的手搭上夜阑的肩。

“夜阑，让本公主来。”

夜阑不明所以。

要知道九公主唯有的三次看见鬼赤力，哪一次不是浑身发抖害怕的要命。

这去了趟老虎窝，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转性了不成。

看出夜阑的疑惑，苏沅梗了梗脖子，熊心豹子胆她没吃过，但她也不能一辈子对着鬼赤力唯唯诺诺。

她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可以被人随意折辱的破落户，如今就是大鸢首辅谢铮见到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鬼赤力不过个小国世子，有何可惧！

“世子说谢少事手段卑劣？”

修剪整齐色泽温润的指甲稍稍捏起小白虎后颈上的一小撮毛，似漫不经心地问他。

宋氏虽不是什么大家闺秀，但苏沅就是生的极美，大气的五官精致的小脸，长相温柔，可眼底时不时会透露出看破世事的超然，让人疑惑不解又是欲罢不能。

鬼赤力就是这般被她鬼迷心窍，什么都没多想，肯定回答道：“正是。”

“本公主怎么听说是世子伤人在先。”

不待他解释，挑眉看他，唇角漾起温和的笑意，“要知道比武规矩是不得伤害其他人性命，不然将失去比武资格。谢少事是我大鸢首辅的嫡子。

世子这么做，是要挑起两国的不和吗？”

端着倾国倾城之貌，用那含丹檀口，说出话却极具震慑力。

就算是草原第一拔都鲁的鬼赤力也被堵的一噎，半晌才找回声音，但语气不是那么坚定。

“是他自己冲到本世子刀口上的。”

鬼赤力随意胡诌了个理由，反正当时场面混乱，很多人都死无对证，道理都在他这边。

苏沅似看穿他的想法，步步紧逼：“谢少事既已重伤，世子又为何诬蔑谢少事手段卑劣？”

回忆起此事，鬼赤力到现在还想不明白。

“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妖术，他身边的一团白雾突然冲向我，而后我脑中一片空白，等再清醒过来他已经猎得了白虎。

他若不是对本世子行了什么歪门邪术，就是使了什么令人神志不清的迷药。”

他后面说些什么苏沅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脑中不断重复两个字“白雾”。

要知道鬼赤力杀人无数，身上的煞气可说与陆忱不分伯仲。

阿飘根本接近不了他。

就是接近了，很快便会溃散殆尽。

那它岂不是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