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澍恭敬道：“殿下只管吩咐。”

苏沅轻轻“嗯”了声，小心组织了下言辞，又舔了舔嘴唇，嗫嚅道：“今晚能不能别让陆忱出现在我这？”

顿了下，颤着嘴唇，“我害怕。”

一位帝国公主，在自己的后宫，被个阉人逼到如斯地步。

向来情绪淡漠的谢澍，胸口涌上一团火，他闭了闭眼，强忍着快要失控的表情，嗓音干哑：“好。”

得了他的保证，少女倏尔笑了起来。

明媚如骄阳，像一道光照进人心。

谢澍不知不觉中抬手去撩开，她被风吹散的碎发。

嗓音温煦比和风还要柔软。

“若要能娶到殿下，定是臣之荣幸。”

一朵云盖过白日，巨大的阴影笼罩在宫墙下红衣男子的身上。

修长的羽睫压住了眼角的潋滟，也压住了心中暴虐的情绪。昳丽妖孽的脸上淡漠如水，没有丝毫温度。

唯有望着远处的黑眸眼底，随着风落入他耳边的话，暗潮翻涌。

今晚看来又是个无眠夜。

对上先生挚诚的双眸，苏沅心里似有小鹿乱撞。

从前求之不得的，突然有一天就这么摆在自己面前。

她怯步了。

而她将这一切归结于，没有准备好。

苏沅抿了抿唇，小声道：“先生说笑了，阿沅哪担得起先生如此厚爱。”

说完，红着脸转身要回去。

骨子里的教养让谢澍不会勉强人做任何事。

他只在心里默默补了句。

希望殿下能像接受陆忱一样，接受微臣。

入得宫门，苏沅没有立即回屋子，而是躲在半扇关闭的门扉后，平复情绪。

很久，等到延晖阁里的宫女发现她，她还怔怔站在原地。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宫女好奇的问。

苏沅用眼神示意她：“门外还有人吗？”

宫女探了探头，规矩回话：“没人。”

她长吁一口气。

不知忧心先生说的那句话，还是担心自己对先生撒了谎怕被他发现。

总之，现在一切以找到阿飘先。

苏沅边走边吩咐：“今日有事没事都别来打扰本宫。尤其是晚上，你们谁都别出房门。”

跟在她身后的宫女们愣了愣，不置可否。

苏沅接着解释：“本公主睡眠浅，这两日又未曾休息好，你们的脚步声会打扰到本公主。”

“是，殿下。”

应下后，众人各散。

苏沅回到自己寝卧，仔细关上门窗，而后坐在妆奁台前拿出老头交给她布袋。

破是破了点，但很干净。

掌心般大小看着像没装什么。

打开看，也的确没装什么。

一道黄色符纸，和一个锦囊。

锦囊也是瘪瘪的，摸着里面也像是只放了一道符。

虽然好奇，但苏沅终究是没打开，毕竟老道嘱咐要等到无路可走的时候。

现在问题来了，她该把锦囊藏哪？

第一个她想到的是贴身放最安全，需要时能以最快的速度用上。

可有陆忱，贴身放才不保险。

连她最私密的衣物，他说抢就抢，遑论一个小东西。

思来想去，她还是把东西藏在了上次放避孕药的床板夹缝里。

待一切安排妥当，只静等夜幕的降临。

由于白日里她计划好一切，也用不担心陆忱会突然来查岗。

苏沅出门出的很顺利。

就算路上遇到巡逻的禁卫军，装作小宫女的她一拿出自己的公主腰牌，他们也没多问便即刻放行。

半夜里的御花园，鬼都没有一个。

苏沅寻了一处假山。

一面临水，可以防着有人偷窥，一面环着低矮的灌木丛，既隐蔽又可以望见月亮。

苏沅蹲在假山洞窟前的空地上，从袖口里掏出符纸和火折子，仰头望着星空。

月朗星稀，薄云缠月。

蹲了会，苏沅觉得今日的御花园静得可怕。

往日里好歹还有些鸟叫虫鸣的，此刻只剩下她自己的呼吸声。

不过她没做多想，招妖的时机就这么一瞬，需要全神贯注。

时间一点点流淌，万籁俱寂的后宫，骤然响起打更声。

空中余音未消，一团乌云便在风的推动下直奔皓月而去。

光线瞬间暗了下去，一时苏沅周遭只剩下她手里火折子的点点火光。

就是现在！

苏沅心中默念阿飘，手中符箓被火舌一舔迅速发黑卷起，并将周边的空气加热扭曲，形成一道向上的气流。

烫到指尖的苏沅，手一抖，被火彻底吞没的符纸冲天飞散，又降下点点黑灰，令她睁不开眼。

等风过去，苏沅缓缓掀开眼皮，站起身。

周遭一如之前。

苏沅：“……”

“臭老道，大骗子。”

正当她不满谩骂老头时，蓦地感到背后贴上一个冰凉湿濡的东西。

她心里咯噔一下。

缓缓转头，对上一双金色的眼睛，吓得苏沅的浑身毛发炸飞，要高声尖叫。

一只白森森有实质的手用力捂住了她的嘴，尖叫变成了呜咽声，还吸进几口白雾。

“阿沅别叫，是我。”

缥缈空灵的声音涌入苏沅的耳道。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东西”。

它仍是由白雾聚成，但比起从前荷包蛋的大小，现在已经有了高大男子的外形。

这么形容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可它有头有脸，却没有五官，白茫茫的脸上只有一双金乌色的眼珠子。

“呜呜呜……”

来不及多解释，苏沅就着它的手，把它推进假山洞里，又用眼珠子示意阿飘放手。

阿飘后知后觉地“哦”了声。

嘴巴一得到自由，苏沅先吐了几口白烟，然后从假山洞探出头左右望了望，确认没人，才用小粉拳锤了一下它的胸口。

“鬼东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阿飘支支吾吾。

虽然她这么问，但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她想知道的是：“东宫里的黑眚是不是你？”

其实在看到它那双金色的眼睛时，苏沅便知是它没跑了。

出于那不敢确认的妄念，她想听它亲口说。

“是的。”

不出所料，阿飘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他坚定的语气，让苏沅更加焦急。

这说明是阿飘自主的行为，不是误打误撞，也不是被人胁迫。

“阿飘，你为什么要去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