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阔有七间的大高玄正殿上空，久久回荡着少女颇有羞愤又旖旎的话。

一时殿内气氛凝滞到了冰点。

陆忱用舌尖顶了顶被扇的那侧脸颊。

当着情敌的面被苏沅打，他倒没多少尴尬或是怨毒。

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小得意。

尤其当谢澍向他看来时，那愤恨又奈他不能的阴沉目光，陆忱眉宇间的雀跃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东西”不还他，那他只能再去“要”一个。

渐渐冷静下来的苏沅意识到这里不是琼华宫的偏殿。

她人在大高玄殿，现在也是白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陆忱也会在这。

“殿下，有哪不舒服吗？”

初听见先生的声音，苏沅先是一愣，侧头朝着声源看去，便直直地撞进男人温柔如水的凤眸里。

我刚刚说了什么？！

苏沅下意识要找个地缝钻，却被肩头上温暖的大手揽了回来。

“殿下别自己动，臣扶您起来。”

也不是她要拒绝，而是身前另一个男人凶神恶煞地拽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到奴婢这边来。”

紧张的目光在两个男人间来回游移。

一个是先生，一个是恶鬼。

苏沅咽了咽口水，最后决定谁都不沾边：“你们都放手，本宫能自己起来。”

她的话如空气，没人听她的。

更甚者她手腕的骨头像是要被那猩红着眼的男人捏碎。

苏沅痛的低呼一声，皱眉喝道：“陆忱你弄疼本宫了，快放手。”

“为什么不是他先放？”

男人冷冽的嗓音里透着点难以言表的委屈。

就像是不被偏心的孩子，看着大人把所有的糖都给了其他小孩。

苏沅被他的眼神搅得心烦意乱，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最重要的是她袖口里的布袋就快被他拉扯出来了。

以防被发现，苏沅一狠心，用力抽出了自己的手。

陆忱低眸定定望了会还散着少女余温的手心。

心狠狠被刺了下，脸瞬间敷上一层薄冰。

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抱成一团的两人。

苏沅自知得罪了他，可事已至此，只能等日后再说。

继而软语对谢澍道：“谢少事，本宫无碍，也请您放手。”

谢澍从不会为难她，抱歉道：“是臣唐突。”

说时缓缓松开手，但不敢离着太远，直到她完全站起身才堪堪退后半步。

“殿下怎么晕在这？”

两人同时发问，苏沅悄悄将手心的布袋往笼袖深处又塞了塞。

俏丽的小脸挂上人畜无害痴傻懵懂的笑。

“我闲来无聊出宫走动走动，没想在此处迷路，后又觉得疲累，便在蒲团上休息片刻，未想竟睡了过去。”

漏洞百出的回答。

陆忱没有揭穿她，冷声又问：“这里可还有其他人？”

“我从未见过什么人。”少女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似的。

陆忱冷笑追问：“没有人？那供案上的水果，这里的一切都是谁打扫的？”

苏沅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骗过陆忱。

目光凶厉的男人逼向她，不完全是在了解情况，还带了点泄私愤的意味。

“殿下在隐瞒什么？人还是鬼？”

苏沅知道陆忱不是个好惹的，但没想到他的联想力那么强。

就在快被他逼到供案边时，斜刺里伸出一只手插在两人间。

谢澍的脸惯常温和，但语气坚毅：“殿下累了，厂丞要有什么疑问，找直殿监的人，他们负责打扫整个皇宫，这里什么情况一问便知。”

尽管谢澍说的有理，可他就是要听苏沅亲口说。

其实她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在情敌面前找存在感。

可这一切却被谢澍打破。

陆忱立在原地，眯眸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眼底划过一抹晦暗。

走出大高玄殿最后一重门，苏沅还是没忍住往后看了眼。

不知道是想看那神出鬼没的典真道人，还是那阴晴不定阴阳怪气的男人。

红衣与殿内宇宙至尊神像交相照映，有股说不出的诡异气氛。

而他淡然的眼神在空旷处虚放，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

但苏沅知道，那是暴风雨的前奏。

谢澍见她浑身发抖，关心道：“殿下怎么了？是有什么不舒服吗？”

苏沅收回目光，嘴角勉强扯出一个笑：“没事，让先生担忧了。”

她既然不想说，谢澍自然不会逼她。

他明白她的难处，只要陆忱在后宫，九公主便时时生活在他的淫威之下。

亦如她下意识说出不要抢她肚兜的话。

那卑鄙无耻的男人，竟三番两次对公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荒淫下作之事。

谢澍恨自己不能护她周全。

“先生？”

少女甜美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谢澍恭敬道：“殿下有何吩咐？”

苏沅仰头，用眼神示意他身后：“我到了。”

说完，赶紧要溜回去。

“殿下。”谢澍叫住她。

苏沅的脚步停在垂花门的台阶上，见先生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要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例如自己为什么说那句话。

她自知自己早没了成为先生妻子的可能。

可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不会放弃自己，任谁不会心动？

她只是希望这个美梦不要那么快结束。

秋日的天光没有那么霸道，洒在少女裙裾上小葵花，泛出点点的粼光，衬得她更加明媚惑人。

苏沅红着小脸，咬了咬唇边软肉，似下了狠心道：“我和他……”

“殿下。”谢澍忽地拔高音量，极不礼貌地打断主子的话。

他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做，但他更不想听她说自己已经对那阉人无法忘怀。

“请殿下不要插手东宫的事。”

顿了下，平视她的眼，认真又坚定，“相信微臣能解决好。”

不知为何心神不宁的苏沅，下意识往空无一人的宫道看去，但很快又将目光收了回来。

“好。”

原本她也不想管，太子被废是迟早的事，她只是不想先生因此受连累。

而要找阿飘，只是不想他误入妖道，若遇上典真这样厉害的道士，等待它的结局只有灰飞烟灭。

苏沅黑白分明的杏眸眨了眨，软声细语道：“能求先生帮个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