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杨云维脸色微变。

杨云崧又问：“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孙淮远那老匹夫？”

杨云维抿紧嘴唇算是默认。

杨云崧冷哼，怪不得，左右督军府就不闹事了。原是有人胳膊肘向外拐。

他知道他这个弟弟，唯有这个女儿，把她当眼珠子疼。谁能帮他女儿，他自然偏向谁。

“也罢。”杨云崧看着杨云维，“你老和孙淮远对着干，他联合御史捅去了圣上那，削夺兵权事小，怕是又要连累贵妃。”

说起贵妃，杨云崧心念一动：“如今圣上将十七皇子交由令妃养育，可他毕竟留着我们杨家人的血，若是……”

话听到这杨云崧意识到这个行事向来鲁莽的弟弟要说什么，大喝一声：“云维。”

后半句谋反大逆不道的话被杨云崧喝止声硬生生打断，卡在喉咙口。

杨云崧锐利的目光看向厅外，确认没有旁人靠近，倾身压低声音道：“当年你干的好事忘了吗？”

提起往事，杨云维并无愧色，大言不惭道：“干都干了，算他陆恂倒霉。只是没想到当年圣上会对陆家赶尽杀绝。”

“你……咳咳…”杨云崧气得忍不住干咳。

杨云维连忙上前，为他重新倒了口水，认错道：“弟弟替仪儿谢大哥救命之恩。”

杨云崧推开送到面前的杯子，无奈摇摇头，纵横沙场光明磊落了一辈子，终逃不过“亲情”二字。

如今太子选妃已定，再言其他也于事无补，平息了咳意后，杨云崧吩咐道：“你速速写了消息递进内廷，让妙仪切忌在人前出风头。”

“是是，弟弟明白。”

杨云维应下便匆匆离开正厅往三房的庭院去。

见胞弟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风沙中，杨云崧食指与拇指虚捻，眸光落在远处。

陆家还剩一个，虽是个阉人，可毕竟是天子身边的近侍，近些年钦安帝沉溺享乐求道，赐了陆忱代行皇权的权力。

但凡陆忱想为陆家平反，必会搅得朝堂不稳，若是翻出旧账，他们杨家岌岌可危。

况且钦安帝如今对他心思不定，正如运维所说，杨家军应该早做准备才是。

*

好不容易挨到张老夫子絮絮叨叨完《茶经》第一篇，苏沅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此时风沙渐小尘埃落定，苏倾与张硕夫前后脚离开。

走到苏沅桌边，她正打着哈欠，苏倾冷哼一声：“竖子不可教。”

有了陆忱的警告，这次苏沅没怼回去，摆出一副无赖的模样，懒懒道：“那得有劳皇姐费心了。”

苏倾一拂袖，跨步出门，班淑紧随其后。

今日起的早，又神经紧张兮兮地被陆忱训了一顿，此时倦意正浓，苏沅赶紧收拾书本，准备回延晖阁补个觉。

正当她将书在桌角摞好一抹月白色璎珞纹湘裙拂过她的手指，苏沅抬头向上看去。

峨眉轻扫粉妆淡抹，乍看如谪仙般的女子，正低眉看她。

萧景微对着苏沅福了福身：“哲城公主。”

苏沅下意识退后一步，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萧景微不解，面露疑色。

苏沅赶紧递话，缓解尴尬：“萧小姐有事？”

“燕度。”萧景微习惯性称呼谢澍的字，想起这里是宝华殿，甚为不妥，立即改口道，“谢先生托臣女将今日的课转述给哲城公主。”

苏沅一愣，心里像是有一阵暖风抚过。

何时先生都这么替她着想。

就如上一世谢家被抄时，他还在为她的前路谋划。

而有些人从没想给她生路。

面对萧景微，苏沅摆不出公主的架子，低低道：“有劳萧小姐。”

萧景微回礼：“公主称呼臣女景微便可。”

两人一顿客气，倒是有人不客气。

笑起来有两颗小梨涡的白云月凑到跟前，甜甜嚷道：“萧姐姐能不能也教教我？先生讲的太快，我实在是榆木疙瘩不开窍。”

没等萧景微答应，抱着琴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许婉婉又收了回来，憨憨道：“我可不可以也加入你们？”

萧景微莞尔笑道：“我也不过学了皮毛，你们若是不弃，我们一起探讨温习。”

众人对看一眼，互有默契，戏谑道：“是，萧先生。”

萧景微也不矫情，大方道：“那各位女学生，我们开始吧。”

没按照之前的座位，众人围着萧景微坐了一圈，为了照顾没有琴的苏沅，萧景微把自己的那尾交给她。

刚指点完坐姿功架，游走在众人间的萧景微抬眸见门边角落里缩着一个人。

“萧姑娘，我的手势对……”苏沅正想请教萧景微，见她目光聚在一处，便顺势看过去。

角落里的少女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眸怯怯地望着她们。

此时所有人都停下手，看向她。

不知是害怕还是害羞，温宥巴掌大的小脸涨得通红。

萧景微移步走到她面前，掌心朝上伸出，慎重其事地道：“温姑娘也请你一起。”

没有居高临下，不是施舍同情，萧景微给出的是平等的邀请。

苏沅看得眼睛一热。

果然萧小姐与先生是同一类人。

温宥发抖的手指碰触到萧景微手掌的瞬间，被紧紧握住，随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谢谢你。”温宥看向萧景微的瞳仁里全是小星星。

多了一个人加入，宝华殿内更加热闹。

早前离开的班淑与苏倾往长乐宫去。

比起她们，杨妙仪显得形单影只，独自回住所。

过了内务府再是六局不远处就是伴读居住的仓山小房。

路过六局的宫门，倏然一条人影窜出，杨妙仪躲避不及差点被撞翻。

“你没长眼！”

宫女“扑通”跪在她脚边，低头道：“奴婢鲁莽，冲撞了杨姑娘。”

虽说是公主伴读，此前杨妙仪从没出入过宫闱，宫中能认识她的人十个手指都数的过来，而此人绝不在那十人之内。

“你是？”杨妙仪试探的问。

未想跪在地上的人突兀地拽住她垂在身侧的手，惊惶道：“奴婢知错了，恳请姑娘宽恕。”

被碰触的那一瞬间，杨妙仪脸色微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