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二一听主子这般说，顺嘴接话道：“这是自然，春桃姑娘的苦哪里比得上大人，大人日夜操劳政务才是真的辛苦。”

话落，便被一双清冷的眸子，凉凉的看着。

他识趣的住了嘴。

谢安行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书房再次安静下来，眸光落在书案上的公文，谢安行忽的觉得烦闷。

这几日他都是住的正院，确实晾着那小东西，没去看过她。

她倒是规矩，也不晓得让人送个什么点心，煲个什么汤的送来。

旁人的通房妾室们一门心思的讨好主君，生怕会被厌弃了，这个没良心的，反倒像是巴不得他厌弃她。

一个破规矩，学得把他都忘了。

谢安行蹙了蹙眉，脸色发沉，他站起身，刚迈了一步，忽的后悔，又坐回了圈椅里。

罢了，她要学就学个够。

主动去看她，说不得愈发滋长了她的嚣张气焰，真就以为他离不得她了。

这厢，春桃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上的红肿，抿了抿唇，整个人显得委屈又可怜。

黑润的眸子沁着水光，只是她垂着脑袋，彩霞没有看见。

她拿了一副膏药，动作轻柔的给春桃敷上。

声音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姑娘先忍忍吧，学规矩哪有不苦的？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她家祖上起就在宫里做女官，咱们谢府几房的小姐可都是她老人家教导的，姑娘能跟她学，也是国公爷看重姑娘呢。”

这般话，春桃听了几日了，她嗯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心里骂骂咧咧的，她受这么多苦头，难道还要她感恩戴德么？

而且，春桃哪怕不是个很聪明的，也察觉到了那王嬷嬷有些不同了。

若说初次见面时，她是看不起自己的，而现在，她好像是在故意找她的麻烦，故意要惩罚她。

春桃眼睫微颤，眸子水润润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出泪来。

她想起自己刚来谢府时过的日子了，常常被管事的嬷嬷骂，还要低眉顺眼的受着。

想不到，给大人做了通房也要过这样的日子……

规矩要学就罢了，王嬷嬷还总要训诫她本分，不能有任何非分之想。

彩霞看出她心不在焉的，又道：“姑娘早些歇息吧，这药敷一晚上，第二日就能好一大半。”

点点头，春桃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丫鬟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卧房。

白日里过得辛苦，所以春桃睡得格外沉。

沉到床边多了个人都不晓得。

谢安行眸光微微发凉，便是知道她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一个人睡得倒是香，哪里有什么辛苦的样子。

左二的嘴里就没几句实话。

他心里压着火气，过两日还是让左一回来当差才是。

站在床边，阴沉着脸看了她许久。

抬步离开卧房时，关门的轻微响动，才让春桃似梦似醒的缩了缩身子。

——

一处偏僻地方的客栈，谢宴身上穿着粗布衣裳，整个打扮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少年。

他眉头拧成疙瘩，咬牙切齿的骂道：“天杀的！哪个王八蛋欺负到小爷头上了，他娘的，出来半个月的功夫不到，被偷了三回！”

谢宴气得跳脚，他之前在谢府虽然过着不受重视的日子，但也是个少爷，吃穿用度自然也是好的，哪里过过这般苦日子。

更何况还是被人偷得身无分文了，他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一旁，李成忍不住笑了，“少爷不是常说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么？几个小毛贼罢了。”

这话说得谢宴跳脚，他恨不得一蹦三尺高，指着李成骂道：“好啊！你现在是能耐了，我这个少爷是不是还得求着你，施舍我一口饭啊？！”

虽然，他现在确实花的李成的银子。

李成笑得有些停不住，“少爷可别气了，再说，你说话这么大声，要是那些小毛贼听到就不好了，到时候连我也没银子了。”

他现在是自由身，又加上谢宴没什么架子，所以两人倒像是朋友一般的相处。

谢宴愣了愣，熄了火气坐下，没好气道：“你说得倒是有点道理，哼，最好捂紧你的钱袋子，免得到时候咱俩一路乞讨着去西北。”

接着想起什么，又恼火的指着自己道：“我长得就这么像冤大头么？怎么就紧着我一个人偷啊！一帮王八犊子，还有这些父母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辖地的风气都乱成什么样了也不管管，还有路上乞讨的百姓那么多，多少都饿得皮包骨头了，真是无法无天，尸位素餐的玩意！”

他忿忿的骂着，从京城出来后，他的所见所闻，是他从前在谢府从来接触不到的。

这时他才突然敬佩起先帝了，之前他还觉得先帝不是东西，打压他们世族，没事就爱罗织罪名的抄家。

现在只觉得先帝还是抄的少了，杀的人也太少了。

朝廷大半的官员都是世族，这些世族通通都该杀。

李成是小厮出身，这些事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能跟着六少爷这样的主子很幸运，至少，他还把他们这些人当人看。

蓦的，他想起春桃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谢宴自顾自骂着，余光瞥见李成忧虑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嘴角抽了抽，那小通房明显很得他父亲的意，要不然李成怎么能活着从谢府出来。

至于这么忧心么。

他咳嗽一声，开口安慰道：“父亲他……为人还算公正的，春桃那丫鬟又一向听话老实，受不了什么苦的，你就别拉着个脸，担心成这样了。”

李成垂着眼，声音多了点不渝：“要是公正的话，也干不出强逼的事了，要不是他威逼着春桃，春桃怎么会给他做通房。”

眸光微闪，谢宴心虚的没说话了。

他那便宜爹干的确实不厚道。

春桃就比他大了一岁罢了，老牛吃嫩草还吃得理直气壮，也是没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