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差不多有七八丈高下，顶部宽有三四丈，此时已挤满了官兵，现成的功劳岂能不来。

四周还建有观敌台，登城马道，无数垛口，只是都有些残破，也不知道修葺的银钱落入了谁手中。

与卢玄生记忆中的区别极大，他刚穿过来的时候就怀疑过这到底是不是临安城，不过见到青白二蛇之后便释然了。

都有神仙妖怪了，人族王城岂能没有变化。

就连城门也几十个之多，分为水旱两种，而仁和县百姓进攻的正是旱路的东青门。

俗话说：人过一千，彻地连天；人过一万，无边无沿。

登上城墙的卢玄生此时才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

只不过目力所及之处，并非是军阵，而是无数官兵口中的乱民。

他们并无什么队列，有稀稀拉拉单独奔跑的，有几十人挤作密密麻麻一团相互推搡前行的，但大方向未有多少不同，全部是临安东面的城墙。

其中手持刀剑、长枪的兵勇寥寥无几，大部分都是扛着锄头、木叉的百姓，还有的仅握着一把剪刀也在拼命奔跑。

但让人奇怪的是，老者与幼儿不见缓慢，青壮之人也快不了多少。

至于那仁和县令与其手下的一众衙役，在茫茫人海之中完全找不到踪影。

城墙之上的官兵毫无慌乱之色，不光是坚城难破，更是因为拦阻在乱民之前的那道屏障。

这是一条近二十几丈宽的护城河，环城而设，接入钱塘江，传言其中还有鳄龙食人。

此河正是由那些平日里善良、懦弱还带着些许狡诈的百姓，用了十几年才挖掘而成，河道里不知沉入了多少尸身。

可现在，亲手为自己建造坟墓的人和他们的后代又来了，都像发狂了一样纷纷投入水中。

扑通、扑通的声音络绎不绝，可水浪翻滚间只有为数不多的人冒出头来，其余皆不见了踪影。

卢玄生感应到河水中有淡淡妖气，可居然还混杂着人道气运和众生的香火气。

心中暗想：莫非是这妖物有功于朝廷，日常受到祭祀，该怎么办？

他现在法力没有恢复，而且这大半年来学习的道法也没有几个适用，只能干着急，毫无办法。

这京师的人道气运对修行者的压制实在太大了。

此时城墙上有将领一声怒喝，随后箭如雨落，虽然没几个射的准，但数量足够，那护城河中冒头的百姓也很快沉了下去。

而后面的人却视而不见，个个瞪着通红的双目，好像没有半点恐惧之意，仍然在不断地投入水中。

古有投鞭断流，现如今足够多的人当然也能阻塞河道，只可惜水下还有妖兽在吞食这些它自以为的祭品。

对城墙上的官兵来说，没有一点危险，可那将领并未下令停止放箭。

卢玄生听到个手持长枪的兵丁小声问：

“哥哥，乱民根本不可能游过来，为何还不停下？”

“蠢材，淹死的怎么上报功劳，箭都没射完，那些大人们能信；若是贩卖，现眼目众多，如何可行，还不如都用了。”

这些金人南下时无力张弓的兵丁们，此刻面对同胞，都觉得自己亚赛后羿，不让李广，甚至还有开盘口关扑之人。

不到半个时辰，城外空空荡荡再无一人，而河水中的暗红早被冲走，微风吹拂下，依旧是碧波荡漾。

卢玄生眼睁睁地看着惨剧发生，却毫无办法。

如果他法力尽复，依仗先天灵根之威，到能够无视人道气运压制，可以用蓝葫芦装上几百兵丁或是那些百姓。

可仍然是杯水车薪罢了，剩余之人又当如何处置，况且他现在根本就没多少法力。

入水除妖？去杀掉那个守护京师，享受香火的妖怪，它有何错？

如果放乱民进城后造成混乱，又有谁来负责，自己吗，凭什么？

卢玄生面沉似水，口中喃喃：“此时方知人力有尽时，天命意难违，神仙妖魔又如何呢？”

谁都没有发现，在临安城不远处的天空之上，停着一朵祥云。

端坐其上的法海面色狰狞，青龙禅杖横至于双膝之上，手托紫金钵，死死盯着水面之上的无数冤魂。

过得片刻，口诵佛号：“南无燃灯上古佛。”

这一声佛号未有半点慈祥之意，却好似那地府厉鬼哭嚎，随之掀起一阵阴风，将那些枉死的冤魂卷入钵盂之中。

接着一声低喝：“佛曰：舍得。”

只见大和尚把紫金钵翻转过来，冤魂蜂拥而出，只是周身黑气缠绕，个个都失了原来样貌，在白日里居然隐约可见。

再一声低喝，诵念道：“佛曰：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

又一阵阴风再现，呼啸中将那数千冤魂吹向临安城周边各县。

法海如此也不轻松，七窍之内都有鲜血流出，就连身上锦斓袈裟也裂开了几道缝隙。

大和尚这番施法虽然甚是神妙，但终究是在人间行那阴司之事，故惊动了城墙上的少年道人。

“嗯？谁在那边，好像是佛门气息。”

卢玄生忽有所感，收敛了心情，放眼望去，只见得红日高悬，白云朵朵，并无异常。

正待用神念探查，而此时法力又未曾恢复，不由得焦躁起来。

“也不知是哪个秃驴藏在那，偏偏赶上道爷现在身体虚，连神念用起来都吃力，不然定要让你那寺院超编。”

本想转身离开，可越想越气。

“彼其娘之，道爷我救不了百姓，还收拾不了妖人吗？”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跃跳下城墙，本命神器残瑕枪现于手中，蓝葫芦悬在头顶，径直向那股佛门气息所在冲了去。

在跳过护城河时，顺手一枪刺入水底，不多时便有鲜血伴着泥沙上浮，弄得河水立时浑浊起来，随后一道三四丈长的黑影飞速逃离。

“管你丫是守护神兽还是吃人妖魔，让道爷先痛快一下再说。”

又跑了几步，还未接近佛门气息所在，那里便一切皆空，只余蓝天、烈日、白云……

“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