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染第一次见到李君离，是在他下山后的第一个除夕日。

准确来说，只是画像。

李君离的母妃乃皇后的婢女，意外怀上龙种，皇上想封她为美人。故此，她需要一个正经的身份。于是，让远在边疆的万少申认她为妹妹。

万少申本就无家人，自然应下此事，自此九儿随万少申，加姓为万九儿，也称为万美人。

两兄妹虽只互通过书信，但感情甚笃。

万九儿寄过来的每一封信，都让万少申感受到了有家人后的温暖，她会将自己近些时日发生的好事写给他，也会将李君离成长中的趣事分享给他，还会在天冷时嘱咐万少申加衣或忧心他是否受伤、是否生病！

万少申也会将自己淘到的有趣物件，托人带回去给万九儿和李君离。

只是好景不长，万九儿只当了他不到三年的妹妹便与世长辞，绝笔信与报丧信先后到来，他痛心不已，从未流过泪的他第一次涕泪横流。

自此，他在这世上就只有李君离一个亲人了。

于是，他每年都会托回京城述职的同僚，帮忙带一幅李君离的画像过来，以此来知道她的变化。

万少申将李君离的画像藏的很好，只有在除夕之日才会将所有的画像一幅一幅挂上，当一刻思念侄女的舅舅，而不是大将军。

司空染下山的第一年除夕，万少申照常将李君离的画像拿出来看，抚摸着她的一张张小脸，就好似真的触摸到了李君离的脸蛋，他猜想着自己那早逝的妹子，与李君离到底长得有几分相像？

司空染莽撞地闯入万少申的房中，见他边露出慈父笑，边抚摸着那些画像，有些惊奇。抬眼扫过去，画像上的女子，从圆润的小脸庞，慢慢变成了一张稚嫩的鹅蛋脸，只是眸中的神色未改，自始至终都带着些许忧虑。

万少申见司空染愣头愣脑地闯进来，对他勾了勾手，为他介绍道：“这是本将军的侄女！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司空染隔近了，瞧得更仔细，画中女子巴掌大的鹅蛋脸，略带忧愁的桃花眼，微微翘着的唇角笑得很是牵强，不过的确是很好看，他看得有些愣神。

万少申见司空染失了神，得意笑道：“你小子不会是看上我侄女了吧？”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司空染，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笑了几声，“嗯，皮囊倒是不错，勉强配得上我侄女！性格嘛，也挺讨人喜欢，不过还是要考察考察你的才情，若是才情可以，万叔以后便为你牵桥搭线！”

司空染竟被说得有些害羞，突然想起自己是来叫万少申去吃团年饭的，立马作揖请万少申前往军营，万少申又拍了拍司空染的手臂，指着书案上的那个箱子道：“待会儿我若喝醉了，你回来帮我将这些画像收进那个箱子里！”

司空染笑得灿烂，点头应是，随着万少申前往军中。

军营中的团年饭与平日里最大的区别便是能放肆饮酒，一时间整个营中充满了欢呼声与高歌声，唱的多是思乡的曲子，云悲海思却也不失慷慨激昂。

万少申带着一部分将领四处穿梭在各个营中，一直到入暮时分还未停下来，喝得也是酩酊大醉。

司空染未忘记万少申交待的事情，去到他的房间，将那些挂着的画一幅一幅取下来，卷好，放入箱中，想起将军说的话，耳根泛红。

回房睡着后，竟做了一个梦，梦中女子巧笑倩兮，拿着狐裘缓步走来，柔声呼唤他为“染郎”。

司空染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温柔娘子，竟然会是个嚣张跋扈的公主。

他很是后悔，抱怨自己当初没问清楚万将军侄女的身份，便将她放进了心中。若早知道她是个公主，自己再怎么都不会有非分之想，毕竟似他这么洒脱的人，哪里甘愿做公主的裙下之臣？

只是，后悔也无用，放入心中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将她再取出来？更何况在命运的安排下，此人已经嵌入他的骨子里，他得护她周全，佑她一世平安！

......

司空染见李君离害羞，满意笑了笑，双臂用力，弹起身子，踱步坐在了桌案旁，提起水壶边倒水边问：“行，殿下先问还是微臣先说？”

李君离假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摆，也行至桌案旁坐下，“你先说！”

司空染递出一杯水，“还是殿下先问吧。”自己端起另外一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缓解一下内心的燥热。

……

李君离儿时，听宫女说她有一个做大将军的舅舅，很厉害，她那时不信，因为自己从未见过这个舅舅。

不过，每年画师都会拿着舅舅送她的小玩意儿，哄她乖乖坐在椅子上，为她画上一幅画，听说画像就是给他这位素未谋面的舅舅带去的。

第一次，是在她三岁时，她那时还小，在凳子上最多能够坐上半刻，便跳下凳子四处跑，宫女们像是在捉小鸡一样，刚将她按在凳子上，一个不留意她又会跑掉。

画师极度苦恼，便命人寻来一个盒子，将万少申带来的礼物全装在了里面，还放了许多糕点、糖葫芦啥的。

画师将盒子拿到李君离面前，只开了一个小口子，掏出里面的糖葫芦，让她舔了一口，然后对她说里面还有很多好东西，若是她乖乖坐着不动，待画完，便将这个盒子给她。

她自然乖乖听话，只是眼睛时不时瞟向那个盒子，心中抓耳挠腮般痛苦，坐不住，却又想知道盒子中有什么有趣的东西，会不会有比冰糖葫芦更好吃的东西？

画师有女儿，也和李君离差不多大。于是，画师每次去给李君离画像时，都会在万少申带回来的物件中，添上几样自己女儿这段时间喜欢的东西，李君离被拿捏得很死。

……

其实，李君离此次前来还真是准备折腾司空染一番的，不爽他无缘无故弹劾自己，不爽他针对自己。

她最近脑子本就很乱，司空染还自己送上门来，她便想拿他来出气，至于怎么出气，她想着先绑了他，再看自己的心情。

司空染提起万少申，她又想起司空染回京城之前在万少申帐下待过，兴许他可以解答一些自己从小便有的疑问！

“万将军是不是身高九尺？满脸络腮胡子？凶神恶煞？杀人时都会大喝一声？他那杆枪是不是有三百斤重？”

李君离吐出的一连串问题，惊得司空染目瞪口呆，握着杯子的手悬在半空，竟不知是该抬起还是该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