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儿暖和吗？”

“暖。”

“外甥媳妇，你打字好简单。”

这头的易依看着屏幕笑起来。当然，那边的钟格调没有猜到她笑。如果猜到的话，他一定会说：“我的外甥媳妇笑得好美。”

两个人都不知道应该接着再聊什么。钟格调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满满一杯水，然后端着水杯小心翼翼地复回到电脑桌前，轻轻地把水杯放在桌子上。他看到易依仍没有任何回复，便问：“外甥媳妇，你在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就是看手机呀？”

“看手机上的什么？玩游戏吗？”

“没，我不喜欢玩游戏。”

“你在浏览文字、看视频吗？”

“没有。”

钟格调再没有想起在手机上能做别的什么事，于是他便以为易依盯着手机屏幕仍然注视着两个人的聊天窗口。其实易依也真地没做别的什么，关闭着微信。她时不时地看屏幕，若有人发来消息，微信app图标能显示出来。

钟格调说：“易依，在这儿跟你开玩笑可以吗？”

“嗯。”

“我们这里好冷，你暖暖我吧？”

“这么远，怎么暖啊？”

“你为什么不愿意我去A市看你呢？”

“这几天我正生理期。”

易依近几年追剧多，她学会了言情片里那些个年轻女孩子说过的话。

钟格调看着她发出的这八个字，笑呀笑的。为证实自己没有邪念，他敲击键盘迅速发过去一句话：“我本想和你一起吃个饭来着，目的只想见见你。”

这边的易依顿时觉得脸蛋儿滚烫起来，她后悔自己不走脑子胡乱把电影电视剧里的台词用在这里。她一时不知道该回复什么。钟格调见她迟迟不说话，便道：“外甥媳妇，再跟你开个玩笑可以吗？”

此时，易依实在不好意思回复任何内容，所以盯着屏幕，什么话也不说。不过，她心里似乎有一点点期盼，她想知道钟格调又要开什么玩笑。

因为杯子里的水太满，钟格调懒得再用手端杯子，他仍坐在电脑桌前的座位上，只是把脖子往前一伸，头凑向盛满水的杯子，唇轻触杯子边沿，一连喝进嘴里三小口水。他忽然想起电视剧里的镜头，心里窃笑：“这个把唇递过去的动作像极了男主角亲吻女主角的唇，如果杯子有灵性的话，它应该是闭上眼睛等待我的唇慢慢往前凑，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最终，四片唇融在了一起。剧中，她会感觉到他唇的棱角，他会感觉到她唇的柔软。很可惜，面前只是个杯子。”钟格调开始考虑亲上易依的唇会是什么滋味，他想如果有一天见到她，且二人单独相处的情况下，敢不敢去亲吻她。

缓过神来时，钟格调看到屏幕上仍没有易依的回复，他打算把自己刚才喝水的过程和接下来的遐想告诉她。他动脑措辞，组织出了委婉的语言。这边的易依默念着他发来的文字一直在笑，但是没回复什么。钟格调见自己一个人说了这么久，而从屏幕上没看出那边有任何反应，便问：“易依，还在吗？你还看着手机屏幕吗？外甥媳妇，你看到我说的笑话了吗？”

“嗯。”仍然是很简短的一个字。

“读了我的笑话，你想什么了呀？”

“笑。”

“只是笑？什么也没想？”

“你太会遐想啦，你可以去编故事拍电影。”

“我一个煤矿工人还拍什么电影呀？整天三班倒着上班下班，极其枯燥的生活，下班后只能面对宿舍里的电脑、饮水机、单人床、破沙发，高兴时还自己做顿饭，但绝大部分时间又懒得自己做便去单位食堂打饭。”

“姨夫，你们食堂里的饭好吗？”

“好，什么饭都有，菜有荤的素的，还有蒸饺、火烧，有时也有水饺。”

“那就好，我只是想姨夫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必须得吃好饭、注意身体才行。”

这个年纪的易依确实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小女生、也不是十几年前的那年轻岁数啦，她知道怎么说关心长辈的话，也知道小姨夫这些年在外的不易。

上世纪，甚至本世纪初的大约十年，交通不发达，主要家家户户交通工具太落后。特别最近几年，家庭轿车已雨后春笋般地进入人的生活。但是钟格调年近半百，加之又快到退休年龄，说不想再学开车。易依曾把门卫师傅张竞予退休后学车的事例在微信里告诉过他，但钟格调仍一直坚持没有学驾照。易依替钟格调想过，如果他会开车，周六他可以去M市的家、周日再返回F市。

钟格调是一家之主，二三十年来在外节俭习惯了，他直接不打算在自己身上花与车有关的钱，驾照学习费还少，但若买辆汽车可就消费超大了。

“易依，其实我喝水并不是我早想给你讲的那个笑话。”

“那笑话是什么呀？”

“我说出来你会生气吗？”

这边的易依握着手机看着屏幕，没说话。

“凡是能惹你生气的话，我现在不说，过去也没说过，而且将来也不会说。易依，你想想，我们网上聊天二十年，我有没有说过惹你生气的话？”

“没有。”

“所以，现在我说笑话也不想惹你生气。”

“好的。”

“那么，我现在可真要把今天想出的笑话说出来啦？”

“嗯。”

“还是不要说得吧？我担心你会生气。”

钟格调越是一而再、再而三这样说，易依就愈发想知道笑话的内容。然而，他实在不好意思直言让他立刻、马上讲出来。她此时没有打出任何文字。

“诶，易依，你们那儿今晚正刮着什么风呀？”

“就是刮风啊。”她想了想，忽地恍然大悟似的，“从北边刮来的风。”

易依是晚饭前从外边赶回来的，她觉得寒风刺骨，所以她观察了风向。

“你说，‘从北边刮来的风’？”钟格调很好奇她的回答，“你简单说叫什么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