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峰三中的升学率一直都还不错，在天平倾斜之前。

14年后招生质量直线下降，最低标准从B变成了B–。十几年建立的好口碑，输给了一张清北的录取通知书。

报名那天，招生办的一位老师也十分惊讶，“同学，你考了A？怎么不去二中啊！”

四周的目光都落在了云洛这里，其中有一道，充满敌意。

陌生的眼神里带着愤恨，云洛被这样的眼神吓得心中一震，从小到大他都是谨小慎微的性格，没有得罪过谁，他把初中甚至小学的记忆都过滤了一遍，似乎是不曾见过的人。

招生老师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不停蹄的找补，“来我们学校好啊，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很不幸的是，开学云洛和这人分到了同一个班，而值得庆幸的是，两人并非一个宿舍。

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是包括班主任在内所有人的自我介绍。

那人走上讲台，“同学们好，我叫莫名祁，喜欢打篮球。”

云洛一直在等着他，此刻更加确定，是不曾见过的人，也不曾听过的名字。

莫名祁目光又落在云洛身上，平静中带着憎恶。云洛已没有初见时的惊慌未知，面不改色和他对视着。

莫名祁确实如他所说般喜欢打篮球，一周有四天出现在球场上，出勤率堪比隔壁班的体育生。

班里喜欢运动的男生基本和莫名祁混得很熟，傍晚的时候云洛很少从操场经过，生怕某天飞来横球。

校园无疑霸凌事件的高发地，云洛的想法也不为过，但似乎真是他想多了，除了那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倒也无事发生。

云洛在这种奇怪的氛围中度过了一个学期，终于到了文理分班的时候，至于重点班还是普通班全看学生期中考成绩。

时间过了一周九科成绩都出来了，黄云浦拿着一张综合成绩单走进教室，平日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堆满了笑意，语气更是难掩饰激动。

“同学们，期中考的成绩都下来了，年级前十我们占了四个，年级第一名，就是我们班的陈家历同学，863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陈家历身上，掌声亦随之而起。

紧接着，黄云浦脸上恢复了几分严肃，“接下来我想跟大家谈一谈文理分科的事情，是根据兴趣还是这次考试的成绩。”

经过一番挣扎，云洛最终选择了文科。

新的班级在十天后重组完成，云洛所在的班级成了文科重点班，且还是原来的班主任。

云洛坐在教室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书桌。透过窗户,他能看到操场上零星的几个学生在晃荡。远处传来隐约的篮球撞击地面声音,但这种声音很快就消失在了寂静的空气中。

晚自习的铃声回荡在校园里。

这是分班后的第一节晚自习，云洛大致将教室里的同学过滤了一遍，心里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那人不在。

云洛心想他应该是被分到了理科重点班。莫名祁是典型的偏科生，理科这一块完全称得上学霸，但文科惨不忍睹。

这次分班并不看综合成绩，如果你的选科和主科成绩都很优秀，就算另一分科排行倒数，也是能进重点班的。

“同学们，期中都过去了，则期末还会远吗？”老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云洛的思绪。

紧接着，老黄走到讲台上，开始了新班级的第一节说教课。

下晚自习没几分钟，云洛步履缓慢在操场上行走，眼神略显疲倦。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洛看了一眼屏幕，是最熟悉的号码，赶忙接通，“喂，叔……”

电话那头的声音不似平日般沉闷，多了一丝喜悦，“洛儿，叔明天要到市里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家，要不你这周就留在学校，省了来回折腾的功夫。”

云洛回声应好，心中却是多了几分失落。

周六的校园格外安静，听得到风声过境。

这是云洛高中第一个留校的周末，以前周六早上拎包就走，闷热不通风的大巴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下了车如果能遇到村人就有顺风车，遇不到只能老老实实走几个小时的山路。

一般回到村口已是日落时分，村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穿过村头的门楼，上了坡往左拐一个弯，会看到一个小小的院落里，一个跛脚的木匠聚精会神的做着活计。

林有言每次看到云洛风尘仆仆的回来总是满脸责备，但脸上又止不住欣喜。

云洛对这一切早习以为常，走进厨房放下集市上买的酒菜，熟练地披上围裙。

这样的日子从初中就开始了，突然的变化让云洛一时也无所适从。

大部分舍友都回了家，晚上留校的这会正在网吧拼杀，中午的寝室空荡荡，只剩下云洛一人。

云洛洗漱完毕欲出门觅食，楼梯走了半截又回到三楼。

301、302、303都是1522班的男生宿舍，此时的303一名少年低头捂着肚子，半跪在床前，一脸痛苦之色。

“是李长河吗，你怎么了？”云洛瞧着这人穿着十分眼熟，出声询问。

尽管分班后仍在同一个班，但云洛和李长河并不相熟，李长河热爱运动，早早和莫名祁有了交情。

“发烧，还拉了一个上午。”李长河的语气十分虚弱，甚至有些中气不足。

云洛试探性把手放在李长河额头，不由惊呼，“哎呀，是很烫，要赶紧去医院啊。”

一下子，云洛又想起，“你姐姐不是在外面开店吗？打电话叫她开车来接你吧。”

“她跟我姐夫回老家去了。”李长河艰难的说完这句话，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滚落。

“我扶你下楼，再看看怎么去医院。”

李长河的动作很慢，五步一停，不到五十台阶的楼梯，足足走了七八分钟。扶着操场的栏杆，李长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还好宿舍是在三楼不是六楼。”

“要是能遇到哪个老师就好了。”云洛看着空旷无人的操场，突然有了主意，“我背你吧。”

“啊？”李长河愣了一下，他俩的体型差着实有点大，

云洛已弯下身子，双腿微曲，“上来吧 ，到学校门口，再找个车去医院。”

与其说是背，李长河更像是被拖着走，不到三百米的距离，比体育课一千米跑还费劲。

保安室大门敞开，云洛往里头看了一眼，没人，保安大概是去食堂了。

“你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到外面的店铺看看。”云洛已气喘吁吁，脚下却不敢有所停歇。

校门外不远有一排商铺，云洛目标明确，眼里只有那间门前摆放了小电驴的杂货店。

老板也是个热心人，正吃着午饭，放下碗筷就过来了。

三人一车，匆匆赶往六公里外的人民医院。

医院的大厅人来人往，热闹得像节日客人排队入住的酒店。

两人断断续续折腾两个多小时，只差腹部ct还没拍。

李长河靠在冰冷的长椅上等待医生叫号，脸色苍白，不见半点血色。腹下的剧痛丝毫未减，如刀绞一般。

“43号，李长河。”

医生的声音如同在大润发杀过7年鱼，机械而又冷漠。

等待的间隙，沉闷又无聊，云洛点亮屏幕，正巧收到林有言的信息，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名少年，一名中年，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一对父子。

云洛恍然大悟，一时间哭笑不得。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