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鸡村。

史珍香正在房间里，对着镜子照，她脖子上那条刚买回来的弹簧扣K金金项链。

这条项链价值888块钱，虽然不是纯金的，但在这个年代的农村，能够舍得花钱购买这种款式的金项链的人并不多。

即使项链的价钱并不是很高，但能够买上一条戴出去在村子里四处炫耀转悠，也能引来一大波人的各种羡慕嫉妒恨。

她很早之前就想买一条这种项链来戴了，只是苦于家里贫穷，一直都没有多余的钱去买。

虽然现在家里有三万块钱的存款，她也不舍得买。因为有四个孩子要养，特别是两个儿子，等他们长大后娶媳妇生孩子，需要花钱的地方会更多，她这个当妈的得提前多为他们做好打算，尽量减轻孩子的负担。

幸亏继女死了之后，配冥婚那边的人又多赔了一万块钱，要不然史珍香也不会舍得掏自己的腰包花钱去买项链。

“史珍香，你给我出来。”

唐火群带着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儿子宾心华来到朱大昌家的大门前，把破旧不堪的大门拍的震天响。

“史珍香。”

“你再不出来，就别怪我等会儿拆了你家的大门，让你家从此以后连大门都没有。”

史珍香正在满意的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被人这么一骂，心情顿时就不美丽了。

她气呼呼的摔下镜子，从房间里走出去，走到大门口把门打开。

“一大早的嚷嚷啥呀？叫魂呢？”

门一打开，唐火群就迫不及待的把儿子宾心华推到史珍香面前，怒气冲冲的说：“史珍香，你自己看看，我儿子都被你家的两个儿子欺负成什么样了。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一个说法，不然我一定要让你好看。”

宾心华跟朱光宗在同一所学校读书，他们是同班同学。

宾心华是个小结巴，平时在班级里，没少因为这个被同班的同学们嘲笑。

朱光宗是班级里的小霸王，平日里就数他欺负宾心华最多。

宾心华被他欺负惯了，不敢反抗，回到家里也不敢跟父母说。

所以朱光宗就更加得寸进尺了，从只敢在学校里欺负他，转变成不光敢在学校里欺负他，甚至还敢在村子里欺负他。

农村的孩子起的早。

今天宾心华早早的吃过早餐之后，就带上摘果子的自制钩子，去村子后面的山坡上摘黄皮吃。

结果黄皮还没吃到，就撞见了朱光宗兄弟两人。

朱光宗兄弟二人嚣张惯了，他们命令宾心华爬上树上去摘黄皮下来给他们吃。

宾心华个子太矮了，身高不够，他不敢爬树。

他努力踮起脚尖，用手里的钩子去钩黄皮树的树枝，打算把树枝弯下来的时候，再伸手去摘黄皮子。

可朱光宗兄弟两人嫌弃他动作慢，他们两个一个按住宾心华的手脚，另一个用手去打宾心华，越打越上瘾，最后演变成两个人一起混合打人。

宾心华无力招架，只能用手紧紧抱住脑袋，蜷缩着身子缩在地上，任由他们打。

可丧心病狂的朱光宗并没有就此放过宾心华。他拿了一块有成人拳头大小的石头，用力的砸在了宾心华的额头上，想要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把人给砸晕过去。

结果宾心华没有被砸晕，只是额头鼓起了一个大包，局部的皮肤变成了淤青。

朱光宗兄弟两人见状顿时便没了兴趣，他们摘了两捧黄皮下来之后，就跑回了家里看电视去了。

等两个小恶魔走后，宾心华才敢从地上爬起来，哭着跑回家。

唐火群当时就在家里的院子前晒花生，她一听到儿子哭着回来，就连忙跑过来，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宾心华哭着把整件事情的经过讲给妈妈听，但他却隐瞒了自己在学校里被朱光宗欺负的事情。

所以后面才有了唐火群，怒气冲冲的带着儿子亲自上门找朱家兄弟算账这一幕的发生。

史珍香认真低头一看，只见身高只有她肚脐眼高的宾心华额头上鼓了一个大包，右眼又黑又肿，鼻子下面还有没擦干净的鼻血。

宾心华此时哭哭啼啼的，眼泪掉个不停，鼻涕流的满脸都是。

她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知子莫若母，这铁定又是家里最小的两个调皮蛋惹出来的麻烦。

“哎呦，五嫂。小孩子们年纪小，不懂事，在打打闹闹时难免会磕到碰到。这就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已，你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唐火群一听，差点把肺都气炸了。

她儿子都被人打伤成这样了，这还叫意外？是不是要等出了人命，才算大事？

“什么叫小小的意外而已？我家儿子额头都被你家光宗跟耀祖用石头给砸肿了，还鼓了一个大包，连眼睛也被打黑了，鼻血都被打出来了。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有这样子打闹的吗？嗯？幸亏他们两个年纪小，力气不大。不然的话，我儿子现在恐怕都不止是受点伤鼓个大包这么简单，很有可能会被你家两个儿子用石头给生生打死了。”

史珍香一拍大腿，装傻充愣，耍起了无赖。

“哎呦喂，五嫂子呦，你说这话未免也忒严重了些吧？这只不过是小孩子们不懂事闹着玩，一不小心玩过头了而已。小孩子不懂事，难道我们做大人的也要跟着不懂事儿？再说了，要是你家孩子没那么懦弱，再机灵点，打不过我家的两个儿子就跑的话，他哪里会受伤？

依我看，要不咱们先这样吧。我等会让光宗跟耀祖出来，跟你家宾心华道个歉，认个错，并保证以后不再用石头打你家儿子，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你看成吗？”

唐火群气得大脑缺氧，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她感觉自己快要被气出心脏病来了。

果然，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师。

有什么样的妈，就会教出什么样的孩子。

明明是她家的孩子做了错事，她这个做母亲不站出来教育孩子就算了，还要倒打一耙，加以包庇，说怪人家的孩子不够机灵，太懦弱，被人打都不会跑，这是什么受害者有罪论？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唐火群心里越想越气，她气得浑身都在颤抖，但仅存的理智告诉她，要努力压制住自己心里的熊熊怒火。

她不断的告诉自己，她今天是要来解决问题，为儿子讨一个公道的，而不是激化矛盾，只要能让朱光宗和朱耀祖能得到教训，诚心诚意的跟儿子道歉认错，并赔一笔医药费，让她带儿子去看医生。

然后让朱光宗兄弟两人，承诺以后永远不会再欺负她儿子，她就愿意放过那两混世魔王。

但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终究是她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她今天算是看明白了，朱光宗和朱耀祖之所以会变成这种是非不分，不负责任，行事乖张，恃强凌弱的性格，完全是因为他们有一个过度溺爱孩子，是非不分的母亲。

“史珍香，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轻易的就算了。上个月月初，你家两个儿子就已经欺负过村里六伯母的大孙子，他们两个人把他推到池塘里，想要淹死他，幸亏村里的大叔公从旁边经过，把那孩子给救了起来，不然的话，恐怕六伯母的大孙子就要被你家这两个没有人性的畜牲给害死在池塘里。

算上今天这单，已经是两件事了。六伯母一家人善良，不跟你们计较。但我不一样，我今天必须要帮我儿子讨一个公道。你两个儿子已经坏到要杀人的地步了，你还打算要包庇他们到什么时候？不行，今天的事你必须要给我一个满意的说法，不然我是铁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史珍香一听到唐火群当面说她的儿子是没人性的畜牲，脸上立马就不高兴了，那双恶毒的三角眼如毒蛇恶狠狠的瞪着唐火群。

“唐火群，我们说话就好好说话，你不能当着我的面说我儿子是没人性的畜牲。我这当妈的还在这里呢，你凭什么当着我的面，骂我孩子。

何况人家六伯母一家人都不计较，用得着你这个外人来多管闲事。今天我还真就把话放在这儿了，你想要我家光宗跟耀祖跟你儿子道歉，可以。但是当他们跟你儿子道过歉后，你也必须也要跟我两个儿子道歉，因为你刚才用难听的话骂了他们，说他们是小畜生。”

她才不怕唐火群呢。

唐火群一连生了八个女儿，直到生到第九个才是男孩。

她家里比史珍香家里更加穷，一家老小，十二口人全都挤在了一厅四房，盖着瓦片的黄泥砖屋里。

家里连个厨房都没有，平时煮饭炒菜就在院子的中间，用几十块青砖随便搭建的灶头上做饭菜，灶台上没有盖任何的遮挡物。

万一运气不好，遇上个刮风下雨天的，他们就只能用电磁炉在黄泥砖房的大厅里做饭菜。

大女儿是傻子，小儿子又是个结巴。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史珍香一点都不怕唐火群。

谁叫唐火群家比她穷。

“妈…妈…，我…痛……”

宾心华抱住母亲的大腿，眼睛都哭肿了。

唐火群眉头一皱，她把哭的满脸都是鼻涕泪水的儿子拉到身后，温柔的安抚他。

“华华不怕，妈妈等会儿就带你去看医生。”

安抚好儿子后，她冷冷看着史珍香，语气冷漠道：

“好，我可以跟你两个儿子道歉。但是我儿子今天被你两个儿子打伤了额头，我现在严重怀疑他伤到脑子。所以我现在要带我儿子去镇上的卫生院做头部检查，检查费跟医药费大概一共需要1000块这样。你现在就去把钱拿给我，拿完钱之后，我们两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

人穷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口袋里没有钱的人，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没办法，谁叫她嫁的丈夫没钱没本事，就算被人欺负，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和血，往肚子里咽。

为了跟史珍香要点赔偿带孩子去医院看验伤，唐火群只能忍着恶心去面对史珍香那副丑陋的嘴脸。

史珍香一听对方开口就要1000块钱赔偿，顿时就炸毛了。

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什么？你想要我赔钱给你？并且还要赔1000块钱？”

唐火群郑重的点了点头。

“对，没错。”

要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抽这个贱女人的大嘴巴子了。

史珍香阴恻恻的笑了笑，用看垃圾一样的眼神戏谑的看着唐火群。

“唐火群，现在天还没黑呢，你做什么白日梦？别说是1000块钱，我连一毛钱都不会给你。就你那丢人现眼的结巴儿子，白送给人贩子，人家人贩子都不会要，嫌会亏本。

是，我儿子打人是他们不对，可你狮子大开口坑我医药费，你就有理啦？就宾心华受的那点伤，随便去路边的田野里摘一点臭草回来，锤烂打出汁水，涂在额头上就能化瘀消肿了。还费什么钱去医院做检查，简直是搞笑。”

唐火群终于忍无可忍，想要把满腔的怒火都发泄出来，她指着史珍香的鼻尖破口大骂。

“伤的不是你儿子，你就不心疼是不是？头部那么重要的地方，一旦受伤轻则头晕头疼，重则瘫痪致死。你是医生吗？随便拿点臭草来擦一擦就能好。那你把你家儿子叫出来，让我用石头在他们每个人头上各自凿个大包试试看，看看是不是果真如你所说，用臭草汁水擦一擦就能变好。如果真能擦好，我就不用你赔我医药费。”

史珍香一听对方要拿石头去砸自己儿子的脑袋，立马就跳了起来。

脑袋那么脆弱的地方，怎么能说砸就砸，万一砸伤了变成傻子该怎么办？

“你这个女人真恶毒，居然想要拿石头来打伤我儿子的头，想要报复他们。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史珍香在，你就休想动我两个儿子一根手指头。”

唐火群冷笑：“呵呵，合着你儿子的命就是命，我儿子的命就不是命呗？”

史珍香满脸的骄傲，她得意的仰起头。

“我两个儿子，随便哪一个都比你家的小结巴强。就你家儿子这个熊样，哪里能跟我家光宗耀祖比？法律上都规定了，未成年人杀人放火都不用负法律责任。你要是再在我家门前哔哔，小心我连你一块打。”

她说的是实话。

一年前，镇上有个年仅13岁的小男孩，因为jian杀了一个7岁的女孩，被抓进了警察局关了没几天，就又被放了出来。

事情过去仅仅才三个月，他又能无忧无虑的跑去学校里读书去了。

这件事成为了当地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唐火群恨恨的瞪着史珍香，心里已经萌生出了想要报复他们的强烈念头。

“好，很好，史珍香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牵起儿子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

未成年人杀人放火都不用负法律责任是吧？

她还想说，有精神病的人杀人放火更加不用负法律责任呢。

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史珍香追了出去，对着唐火群的背影，十分嚣张的骂：“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你不成啊？”

……

傍晚时分，唐火群的大女儿傻子凤在村里四处溜达，被守候多时的唐火群用一捧大白兔奶糖给哄骗到了某个隐蔽的角落里。

朱凤仙并不是一生下来就是傻子，而是5岁的时候发高烧，没有医治及时，就把脑子给烧坏了，所以就变成傻子了。

从此之后，她就变得傻傻呆呆的。捡地上的垃圾进嘴巴吃，不穿衣服到处裸奔，有时候还用石头去砸人家家里的玻璃窗……

唐火群没少因为这些，拉着朱凤仙上门，低着头跟人家赔礼道歉。

后来她思来想去没有办法，只能拿一根铁链把大女儿拴在房里关起来，不给出门。

直到朱凤仙13岁这年，她情况才有所好转。虽然不能和正常人比，但是能自己吃饭睡觉上厕所，也懂得人要穿衣服（虽然是脏兮兮的）下雨天也懂得要往家里跑……唐火群才逐渐放手，白天的时候会把她放在村里到处疯玩。

今年朱凤仙15岁了，个子比唐火群这个做母亲还要高出一个头。

她傻傻的对着母亲笑，口水从嘴角旁边流了出来，脸上脏兮兮的满是泥沟。

唐火群既心疼又愧疚的看着这个大女儿，把一颗颗撕开了包装纸的大白兔奶糖喂给她吃。

要不是当时自己对她缺少关心，也不会导致朱凤仙发烧不退，被烧成了傻子。

“凤凤，糖糖好不好吃呀？”

朱凤仙一边吃着母亲喂的糖果，一边开心的鼓掌，

“好吃，好吃。”

唐火群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脸蛋。

“既然糖糖这么好吃，你还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够吃到这种好吃的糖糖呀？”

朱凤仙满脸开心的回答：“凤凤想要吃每天都能吃到好吃的糖糖。”

唐火群又喂了一颗大白兔奶糖进女儿嘴巴。

“好，那凤凤答应妈妈一件事，妈妈就每天都给你买这种好吃的糖糖给你吃好不好？”

朱凤仙一脸茫然的点了点头，“……”

唐火群用手指指向远处，正在马路上嬉戏玩闹的朱光宗兄弟俩。

她眼里噙着泪花，声音哽咽：“凤凤，你看清楚这两个人的长相。他们欺负妈妈，又欺负弟弟，妈妈希望你能帮妈妈教训一顿他们。给我和弟弟出出气，好不好？”

朱凤仙虽然听不懂母亲在说什么，但是她却感受到了妈妈的伤心和难过。

她慌张的用玩的黑乎乎的小脏手去帮唐火群去擦拭她脸上的泪水，生气的说道：“妈妈不哭，他们敢欺负妈妈，让妈妈哭，我让他们去吃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