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文献记载，中国人在唐朝就开始使用牙刷，外国的发明杂志也明确公布了最早的实用牙刷、骨头牙刷是中国明朝的第九位皇帝朱祐樘所发明。但中国普通民众真正普及使用牙刷，还是从清末民初时期开始的。

汉口大规模生产骨头牙刷，则是在1910年左右。

那时，汉口普通民众刷牙的卫生习惯，在人口稠密区域推广和相互影响下逐渐形成，而且发展速度很快，因此，市面上的牙刷，很快有供不应求的情况。

有一个叫朱汉庭的宁波人，在汉口考察时，嗅到了商机，连忙从上海组织了一些技术工人来到汉口，开了个生产牙刷的工厂，叫朱子牙刷厂。也不知是什么巧合，当初朱祐樘发明了骨头牙刷，这家牙刷厂的老板也姓朱，是否是朱家后人也不得而知。

骨头牙刷的制造，基本上为手工操作，辅以自制工具：选好牛骨头，锯骨，镑板、打磨、造型、雕刻图形、手摇打眼、打孔、漂白猪鬃、栽毛、修毛等多道工序。

做牙刷需要大量的工人，这牙刷厂的朱老板在熟人的指引下，来到汉阳县的张家大湾招募工人。

朱老板的套路深，为了既要工人做事，又不出工钱，把招募工人说成是招收徒弟，一下子在张家湾招了四十几名十二岁至十八岁的男孩。这些人作为学徒，三年内不能拿工钱。

年龄小的徒弟除了做工厂的活，还要轮流给老板家里做家务，稍有差池，就被打得满头是包。

这朱老板的牙刷厂，就设在汉正街的大夹街里，学徒平日里不能出门，若遇了节假，朱老板按照约定，放徒弟们回家休息或自由玩耍。

有一天，是个中秋节，周少贵在汉阳访友归来，在集家嘴下渡船时，看到一群小男孩在河边玩，听口音都是说的汉阳话，他觉得亲切，就去跟这些半大的孩子打招呼：“伢们的，你们是汉阳哪个乡的人？”

小孩听来人说的也是乡音，便高兴地抢着说：“我们是张家大湾的人。”

周少贵通过与孩子们的交谈，知道了这些孩子们做的牙刷行当，觉得这个手艺以后有前途，好赚钱，就想把那小苦瓜也介绍过去。因为这天周少贵在与朋友喝酒时，正好谈到小苦瓜还没寻得好职业。

周少贵跟着孩子们去朱老板家考察了一番，厂里基本情况还可以，朱老板口头承诺也不差，再想到厂里还有一些同乡伙伴，小苦瓜即使受点苦，也是有些照应的。第二天，周少贵就把小苦瓜介绍到了这朱老板的牙刷厂做学徒。

小苦瓜已有十六七岁，成了个美少年，朱老板见他长得还蛮体面，就欣然接受了他。

小苦瓜刚进厂，主要的工作是镑骨头，把师傅锯好的牛骨头镑成平整的骨头板子。

那叫镑的工具，形状就象吉他的琴把，一些刀片象琴的品格一样均匀排列在木板上。

镑骨头是个力气活，但小苦瓜不在乎，每天干的也挺高兴。

朱老板有三个孩子，大儿子叫朱用文，二儿子叫朱用武，第三个是女孩，叫朱用勤。平日里朱家老大朱用文果然象个文人，说话做事都斯斯文文，不大与这些工人接触，只是看自己的书，更不搭理他们。

老二朱用武生得矮小，脸面又黑，眼睛也有点斜视，他有一个痴心的爱好就是习武。因他爱在汉口街头惹祸，也总是挨打，也总想打赢，就总想练出一种上乘武功。他的训练方法，是把那些在他家学徒的工人当沙袋，由他拳打脚踢，时间一长，牙刷厂里的这些人都称朱用武是个武疯子。

学徒们个个被他打的青一块紫一片的。

小苦瓜最挨得打，每次挨打时，不叫不喊。但让小苦瓜难受的是，不好提防他。这武疯子出拳、出脚要打哪里时，你根本从眼神看不出来，因他斜着眼睛，当他看你的脸时，落下来的拳头结果在肚子上。徒弟们也一直在讨论挨打时怎样防他的难题。

学徒们除了干厂里的活，还得做家务，但能够进入老板娘房间的，只有小苦瓜。老板娘看小苦瓜长得体面、清爽，就喊到里屋做一些房内的事。每天早上有一件事是给老板娘下河（倒马桶）。有时老板娘不在，小姐偶尔也睡在这个床上。

有一回，小苦瓜又准备去老板娘房间提马桶下河，进房前，按规矩先咳了一声。小姐看他进来，命令道：“小苦瓜，过来坐在床边上。”

小苦瓜不敢，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小姐生气道：“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小苦瓜只得过去坐在床边，看着她。

小姐从被子里拿出一条腿说：“我腿疼，快给我捏一会。”

小苦瓜看到小姐的腿又白又嫩，如白玉一般，放着温柔诱人的光芒，他顿时嗓子发干，心跳加快，怯生生地说：“小姐，我不敢摸你的腿！”

这是小苦瓜第二次看见女人的腿，第一次是跟汉川的韩瘌痢学剃头，韩瘌痢招妓时，要他在现场给他们扇风、凉快。但这次看到小姐的腿，比那婊子的腿要白嫩、干净很多。

小姐笑着说：“你不敢摸，那就捏吧！”

小苦瓜的手一挨到小姐的腿，那种温润的感觉，让他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小姐慢慢把脸靠近他，他能感受到小姐的呼吸急促，小姐的脸越挨越近，她用朱唇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

突然，房门被嗵的一声撞开，老板娘叉着腰用江浙话骂道：“小淫贼，敢欺我家女儿！”骂着，上来就给了小苦瓜一巴掌。

小苦瓜如梦初醒，惊吓得如脱兔飞奔出门。他忐忑不安，跑到工位上继续干自己镑骨头的活，猜测着下一步老板会怎样“办”他。

却说朱家三个孩子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老大朱用文读书多，接触了新文化、新思想，一直想婚姻自主，拒绝接受父母的包办；老二朱用武，因个子矮小，又有一点身体缺陷，虽然他自己想结婚，经过多次相亲，却未曾有人看得上他。

老三用勤是个女孩，已到了笈开之年，但朱老板从江浙来汉口做生意的时间不长，在汉口尚无可信的人脉，不好随便把女儿嫁给一个不知底的人，以免误了她的终生。

朱老板因生意耽误了孩子的婚姻大事，常常自责，也感慨岁月蹉跎。朱老板心想，老二朱用武身体和长相都差，特别是眼睛有缺陷，只要他能找个女人能传宗接代就行。

正在他着急的时候，他托人为朱用武找媳妇的事有了眉目。媒人给他介绍的媳妇是黄陂人，横店乡一黄花闺女，女子长相很好，只是心里有一点点‘糊’。

媒人说：“按汉口的话说，这姑娘只是有一点点不过窍，居家生活，并不碍事。但这姑娘选人的要求还是蛮高。前几回介绍了几个男人，她都没看中，说嫌别人丑。”

朱老板心想，二儿子就这怂样，别无他法，半天无语。

媒人看朱老板不语，又用三寸不烂之舌说道：“朱老板也不要灰心，老身还有个办法，但得多花点钱打点。”

朱老板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问：“什么办法，只要有办法，花钱不是问题。”

媒人道：“找个长相好的男孩子‘打样子！’”

朱老板是外乡人，有些不懂‘打样子’的意思，眼神中打着问号看着媒人。

媒人解释道：“就是冒名顶替。找一个长相好的男孩子，顶你家老二朱用武的名去相亲。这事我还得先跟姑娘的父母说清楚，做好工作，等那姑娘看中了冒名顶替的人，就一轿子抬回汉口，就成了你家的儿媳妇。”

朱老板茅塞顿开，愁眉苦脸马上变成了眉开眼笑，感叹道：“你这媒人真有两下子，这种缺德的事都做得出来，好吧，只要搞成了，多把些钱你！”

朱家就开始物色冒名顶替的人选，老板和老板娘同时都想到了小苦瓜。

那天小苦瓜正在干他的本职镑骨头的活，浑身是一些灰尘，他看到老板和老板娘一起向他走来，以为是早上的事东窗事发，吓得不知所措，等着挨打。他习惯地吸了口气，气存丹田，把劲扎起来，预备挨打的时候好顶得住。

老板夫妇走过来并没有打他的意思，老板娘说：“苦瓜，快去换衣服，跟我们去走亲戚。”

小苦瓜也不知走亲戚是何意，反正得听话。

小苦瓜洗了澡，换上了自己平日穿的衣服。

老板娘说：“今天跟我们一起走亲戚得穿点像样的。”

说着叫小苦瓜把一件长衫和马夹穿上，还拿了一双三接头的皮鞋让他换上。

出门时，朱老板要叫黄包车，媒人说：“黄陂乡下的路不能走黄包车，只能坐轿子。”

朱家准备好了七包饼子，八包茶，外加一些鸡鸭鱼肉和六坛子好酒，就要动身。小姐朱用勤一下子从屋时跑出来拉住小苦瓜说：“他不能‘打样子’，别人姑娘要是看上了他，他就跑了！”

朱老板一脸的懵，不明其意，只有老板娘懂女儿的心，便用下江话厉声吼道：“你一个姑娘家不守妇道，邪完了！”

朱小姐看现场人多，不好再说什么，就哭着跑回屋里去了。

相亲的一行人到了黄陂横店女方家，就在女方家堂屋里坐着喝茶，媒人牵着一个姑娘出来，她不施粉黛自然白，一副笑脸逗人疼。

媒人用手指了一下小苦瓜，那姑娘高兴地说：“哎呀！这回来的个姑爷长得还蛮清爽！我看得中！”

那姑娘说着，抓了一把花生，一个个的剥好了，喂给小苦瓜嘴里吃。她边喂边说：“郎君，记住我叫小翠。”

姑娘的家人和媒人都看事情成了，就特事特办，不搞什么订婚和其它的繁文莀节，叫姑娘梳洗打扮，直接出嫁。小翠听说这就可以出嫁，连忙高高兴兴，让人帮她盘头、插花。

朱家人在门口放了万响的鞭炮，抬着小翠回了汉口。

洞房时，一个男人揭开她的盖头，把她抱到床上，她才睁开眼睛，一看吓了一跳，面前的男人是个黑脸，斜眼睛，大叫道：“你是谁，怎么跑到我们的床上？我的男人呢？”

朱老二朱用武哈哈笑着说：“你早上看到的男人是个冒牌货，穷光蛋，我才是你的男人。”

小翠还是不明白问道上：“那怎么相亲的是他呢？”

朱用武说：“他那是代替我‘打样子’。”

小翠还想问问题，朱用武想快点洞房，不耐烦地说：“别老是问为什么？”说着吹了灯。

外面听到小翠在房里哭闹到了半夜才停歇。

厂里的人背后称小翠为苕小翠，但苕小翠总没忘记小苦瓜，一有空就到车间去和小苦瓜说话。

有一天，小翠又去找小苦瓜，朱用武这次偷偷跟在她身后。小翠见到小苦瓜就说：“苦瓜，我不想跟朱用武睡觉，我想跟你睡，好吗？”

朱用武一下子跑出来，把小翠拉回家恶狠狠地说：“小翠，你可不能做偷人的事，不然我会杀死你！”

小翠说：“你说些稀奇话，世界上随便一个人都有一百多斤重，我偷得动吗？要是偷得动，街上那些人偷回来，得多少饭给他们吃呀？”

朱用武烦了说：“偷人就是睡觉，睡觉就是偷人。”

小翠说：“你把我越说越糊涂，睡觉是偷人，那我们天天要睡觉，爹爹婆婆也要睡觉，那不是也算偷人。”

朱用武突然顿悟，讲解道：“你跟我睡不算偷人，你要是跟小苦瓜睡就是偷人。偷人是犯罪。”

第二天，小翠继续找小苦瓜玩，这次小姐朱用勤来阻止，说：“嫂子，你是有家室的人，有男人的人，不能再和别的男人说话，你是我的嫂了，要做表帅。”

小翠若有所思，说：“我看到你经常来找小苦瓜，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朱用勤被苕嫂子点破玄机，不好意思，脸一红跑了。

小翠经常的找小苦瓜，引起了朱用武的极大不满，他以前练武时是把牙刷厂所有的人当沙袋，后来把所有的力气都打在小苦瓜一人身上。

那时候，汉口和汉阳一带流行一种叫磕膀子（手臂）的打斗方式，不论是混混、打流的，或是普通百姓，在遇到矛盾进行争执、吵闹、肢体冲突、又不愿意闹出人命时，就用这种比较温和的解决办法：磕膀子（手臂）解决问题。

磕膀子的人，双方的进攻部位仅限于膀子（手臂）之间的碰撞，有人被磕痛，败下阵来算输，最严重的也就是手臂骨折。

这朱用武从宁波来汉口的时间长了，又经常在汉口扯皮打架，也知道了磕膀子这样一种打斗模式，于是开始练习磕膀子。他先是自己在树上练，用手臂不停的击打树干，后来果然有很大的臂力。

自从朱用武发现小翠对小苦瓜痴心不改后，就专门拿小苦瓜一人当沙包，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在小苦瓜身上。

小苦瓜的手臂经常被朱用武磕得抬不起来，连筷子都不能拿。

有一天，周少贵来这朱氏牙刷厂看望小苦瓜，发现他的手又红又肿，一问原由，知道了这磕膀子的事，就笑着说：“这种玩法我们老家也有，我有个秘方，可让对方吃亏。其实很简单，只要在手臂上绑个牛骨头，用衣服袖子庶着就行，何况你是做骨头牙刷的，又有工具。条件得天独厚，快快准备。”

小苦瓜心领神会，过了几天，待手臂好些后，把牛骨头的内侧做成U型槽，适合手臂佩戴和防护，外侧做出楞子或菱型，使对方手臂接触时，造成伤害。

一天朱用武喝多了酒，又要小苦瓜配合他磕膀子，小苦瓜说解个手就来，连忙把做好的专用骨头绑在胳膊上，再穿上长袖衣服，准备让武疯子击打。

这朱用武今天之所以喝醉酒，也与那小翠不停的提小苦瓜有关，现在武疯子是带着仇恨和怨气来找小苦瓜的。

待小苦瓜站好后，武疯子朱用武憋足了劲，摔起右臂朝小苦瓜的膀子磕去，只听啊的一声，朱用武的左手握住右臂，蹲在地上嗷嗷大叫着说：“完了！完了！我的膀子断了，哎哟！我的手臂断了！”

听到喊声，工人们只是朝这边看了看，没人管。

小苦瓜看朱用武疼得脸色发白，大汗淋漓，自己哪敢久留，脱下工装就跑。

小苦瓜一口气跑到河边，准备歇口气，刚坐下不久，突然被人一下子抱住，因心虚吓了一跳，定下神看时，是小姐朱用勤。

小姐说：“要跑我们一起跑！别丢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