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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下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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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下卡子

有个叫游长江的汉阳人,祖辈几代人都是打鱼为生,他也继承祖业,做了渔民。他们弄鱼的主要场地是汉阳南岸嘴的长江与汉江交汇处,春秋两季,两江的鱼在这里换水产卵,流动的鱼多,所以鱼获颇丰。

春秋两季鱼开口、鱼情好时,游长江就在南岸嘴滩涂的浅水中下卡子。

渔民用竹卡子钓鱼,已有几千年的历史,此法沿续至今,人们仍然在使用。

钓鱼的卡子,是由细竹条修剪而成,比牙签或火柴略粗,一寸长,两头用刀削尖,用水蒸煮或火燎,趁热整成菱角形,做到能弯成U型不断为宜,再把芦苇淖水杀青,阴干,剪成厘米小段备用。

竹卡子的形状和制作方法,渔夫可用一个歌诀来描述:八字型,两头尖,八字上面牵根线,两尖合拢插芦管,芦管当中插麦芽。子线短,主线长,绳索要喝猪血汤(用猪血浸泡)。

鱼儿在水里吃麦芽时,会咬破芦管,竹签会瞬间弹开,卡住鱼嘴。

游长江每天划了渔船在水里下卡子,晒得黑不溜丘,人们便喊他黑泥鳅。

一日,周少贵在汉阳访友,回汉口时,要从南岸嘴过河到集家嘴。专门渡客过河的渡船半天喊不过来。周少贵心想,别人都说集家嘴的划子(小船)是老荡的,今天怎么歇了气?

就在着急时,他看到一个小渔船在河边上且停且走,渔夫正在拉着一根绳子,往河里下钓鱼的卡子。

汉口人把小船叫划子,打鱼的小船叫鱼划子,于是周少贵迎上去对渔家说:“划子哎,能把我送过河吗?”

那下卡子的渔夫就是黑泥鳅,听到喊声,只看了一眼周少贵,就不再答理,继续下他的卡子。周少贵又喊了几声,黑泥鳅还是不理。周少贵心想,这弄鱼的人蛮歪,但他在船上,我在岸上,也奈何不了他。

黑泥鳅下完了卡子,就把船靠了岸,下了锚。他在岸边捡了几根树枝,锯断了,拿到船上用钢灶烧火。

周少贵想早点回汉口,矁拢去对黑泥鳅说:“师傅,你能把我划过河吗,我给双倍价钱!”

黑泥鳅是个翻脸六猴的人,马上不客气地说:“难道你瞎了眼睛,没看到我是个弄鱼的?你一直鬼喊鬼叫的!”

这一下说到了周少贵的痛处,马上发了火,摘下墨镜怒骂道:“你妈的,老子就是瞎了眼!”

黑泥鳅一看,这人还真是个瞎子,不由得一惊,笑着赔礼道:“老哥,对不起!我在这里向您道歉了!我万万没想到您还真是……是个瞎子!”

周少贵说:“道歉就不必,若是你能渡我过河就好了!”

黑泥鳅说:“你老先生没听过吗?集家嘴的划子是老荡的,我一个打鱼的,去插一杠子当渡船,那不是坏了规矩,害我挨打?再说,我正在下卡子,这个是个慢活,要一点的搞,否则前功尽弃。”

说话间,周少贵忽然看到小船上有个东西好眼熟,那是一个酱紫色的笔筒,连忙要上船细看,被黑泥鳅拦住说:“你上来做什么,我船小,你瞎着个眼睛,别掉到河里去了!”

周少贵跑得很急,劲很大,黑泥鳅没拦住。

周少贵上得船来,一下子抱住那个笔筒说:“老伙计,你怎么在这里的!”

他说着,就把那个笔筒拿到嘴边闻,又说:“还是那个气味!”

周少贵抱着的是一只紫檀木的笔筒。

笔筒是文房四宝以外,最重要的个东西,周少贵总在抱怨古人为什么不说文房五宝。

先前在老家时,周少贵有一只跟这一模一样的紫檀木笔筒,从他开蒙读书,檀木笔筒一直陪伴着他。重要的是笔筒上有举人爷爷留下的诗句,也被雕刻在紫檀木笔筒上:笔去笔回几只鸦,纸开纸合数枝梅。

他每回在书桌上写字时,闻惯了紫檀木笔筒上发出的檀香味,现在再次闻到这个久违的檀香味时,不禁潸然泪下。

黑泥鳅看了有些惊愕,不解地问:“伙计,你抱着我家的鱼饵罐子哭什么?有神经病吧!”

周少贵连忙问:“你这东西是哪来的?”

黑泥鳅用毋庸置疑的口气说:“这是我家祖传的鱼饵罐。”

周少贵把嘴一撇,不屑地说:“你家以前是在书桌上打鱼吗?是用毛笔打鱼的吗?”

黑泥鳅没有文化,听不懂周少贵的意思,反而一脸诧异的神情说:“你这人废了,又瞎又疯,快放下我的鱼饵罐走人,不然我把你一船蒿打进河里。”

周少贵说:“这东西以前是我家的,现在我拿20块大洋赎回来行吗?|”

黑泥鳅一听能换二十元,正准备说可以,突然他机灵一动,想到,这个人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买这个东西,那这东西就一定不只这区区二十元大洋了。这黑泥鳅先前在街上混过,后被父辈逼着从了祖业,虽然没有文化,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如数家珍地说:“这东西是我家的宝贝,用这东西装鱼饵,和泡鱼饵,鱼饵就有一种好闻的香味,鱼见了,都往这里跑,每回我下的卡子,比别人下的卡子,鱼获多好多倍。你说这种宝贝我能卖吗?卖了这鱼饵罐,就是卖掉了饭碗,你说我能卖吗?告诉你,出再多的钱都不卖。”

周少贵见物思旧,那个紫檀木笔筒承载着童年、少年、直至青年时代的记忆,这东西在心中的份量不好用钱来估量。

周少贵央求道:“小哥,那我再加十块大洋该可以了吧!”

那黑泥鳅是个赌徒性格,越盘越犟,想往高的加,就断然说:“不行!”

这时,渡人过河的渡船到了岸,|等船的人纷纷上入船。天快黑下来,渡船划了最后一趟,定要收渡了。周少贵看这黑泥鳅不好说话,估计一时谈不好,只能从长计议,改天再来磨。

周少贵一直想着那紫檀笔筒的事,搜肠刮肚地想办法降服这个黑泥鳅。他记得那天在黑泥鳅的船上有很多酒瓶子,还有好几个酒坛子,估计他爱喝酒,就想到何不投其所好,送点酒他喝呢?也许黑泥鳅喝酒喝高兴了,就把那紫檀笔筒给我了?

第二天,周少贵买了两坛汉汾酒,还买了些卤菜,花生米之类的下酒地菜,从集家嘴坐渡船来到南岸嘴。周少贵下船后,就在昨天遇见黑泥鳅的地方等待。大约过了个把时辰,黑泥鳅荡着船,停停走走,慢慢过来。原来他是在收鱼。

他一手提着卡子的主线,另一只手顺着子线,把卡子上的鱼摘下来。

卡子上大多是五六斤左右的鲤鱼和草鱼。黑泥鳅虽然累得黑汗水流,但他因钓到大量的鱼获而高兴。当他把船划到周少贵跟前时,注意到周少贵身边还有两坛子汉汾酒,猜到是来拜访他的。还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却也滴水不漏地说:“先生,今天喝酒,你出酒,我出菜,谁也不欠谁的!可别谈那个鱼饵罐的事!”

他说着,把一条大草鱼举得老高。

这黑泥鳅很快把鱼杀好,又把钢灶烧着,很快就把做了个酸菜鱼,加上周少贵带来的卤菜,两人坐在船头对饮起来。

周少贵喝酒时,不时地朝那个紫檀笔筒看,最后忍住说:“黑鬼,让我摸一下笔筒应该没问题吧?”

黑泥鳅以疯装邪说:“摸可以,喝五杯才能摸一回。”

周少贵看喝了五杯酒就能摸笔筒,就连抽了五杯,如愿以偿,摸那心爱之物。他拿着笔筒子,心里又回忆儿时读书的点点滴滴。他正看得出神,那黑泥鳅说:“要想继续看,还得喝五杯酒才行!”

周少贵见黑泥鳅如此说,只得又抽了五杯。连续搞了四个回合,四五二十杯,他渐渐支持不住,倒在了船上。

周少贵为了弄回那个紫檀笔筒,先用大价钱买,后又用酒来招呼,两次都没能把紫檀笔筒哄到手,他有些着急,三思之后,想到用美人计去试试,也为不知这黑泥鳅是否好色。

第二天,周少贵来到粤汉码头江边树林,找那“婊子谈家常”的地方,果然又看到了那两个婊子。

她们见了周少贵,很是高兴, 因为是熟人,可能又有什么生意。

周少贵每人给了一点小钱,说是请她们喝茶,然后就讲了紫檀笔筒的事,叫她们施点美人计,争取把那宝贝笔筒搞回来。

周少贵租了黄包车,把两个女人拉到集家嘴过河,来到南岸嘴黑泥鳅老下鱼的地方。把黑泥鳅的渔船指给两个女人看后,自己躲藏在一边。

这时,黑泥鳅又下船捡柴禾做饭,婊子甲先上前,向黑泥鳅打招呼道:“小哥,打到鱼了没?”

黑泥鳅以为这女人要买鱼,就连忙说:“有,看你要什么鱼,自己上船看。”

婊子甲嗲声嗲气地说:“哥哥不扶我,我哪敢上呢?”

黑泥鳅以前在街上打过流,马上从女人的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才认真地看这女人。只见这女人婀娜多姿,白细脸庞,粉而不腻,还有些看相,于是也不说破,果真上前扶婊子甲上船。

这黑泥鳅尚未婚娶,以前在街上鬼混,被父亲从街上拉到渔船上打鱼后,每日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干着出力的活,再未到街上沾过荤醒。这回一碰到婊子甲的身体,马上有了反应,扶着女人的手因为激动,颤抖起来。

那婊子甲在江湖上惯看秋月春风,黑泥鳅身体细微的变化都让她觉察出来,于是假装脚下一滑,顺势倒进那黑泥鳅的怀里。黑泥鳅忍不住亲了一口,婊子甲做出淑女的样子说:“哥哥休得无理,别污了小妹的清白!”

黑泥鳅喘着粗气说:“别装了,快说多少钱吧,我已经不行了!”

婊子甲道:“看你黑得象个泥鳅,没想到你还是个老玩的,却又象个色中饿鬼。”

黑泥鳅也不说话,开始撕扯婊子甲的衣服。

婊子甲又说:“你喘着粗气,我怕你一激动得了枕头风倒在我的身上,我再卖一辈子的身也还不起!”

黑泥鳅发了脾气:“你个卖的,装什么姐,把老子撩起来,又来拿捏我!”

婊子甲说:“那也得说个价。”

“多少?”黑泥鳅急不可待。

婊子甲指着船上装着麦芽的紫檀笔筒说:“就要这,方才能和我睡。你若答应,还有个姐妹一起招呼你!”

“哦!”黑泥鳅恍然大悟说:“你是那个瞎子独眼龙派来的吧!他为了我这个祖传的鱼饵罐,想尽了办法,先是花大价钱找我买,买不成又想心思用酒来哄,结果被我把他搞醉了,现在他又派你来这里用美人计……”

这时,婊子乙从树后走了出来说:“既然你已晓得,为什么还是油盐不进呢,那个东西对你没有什么用,随便拿瓶子就可以代替,今天你要周先生给钱也可以,要我们陪你睡觉也可以。”

黑泥鳅说:“这不是一般的东西可以代替的,他有香味,可以诱鱼,所以这是我的饭碗,不能给!”

婊子乙还想说什么,黑泥鳅吼道:“老子不搞了,快滚!”说着,划船离开了。

周少贵失望至极,心想,这黑泥鳅也只是一个凡夫俗子,却让人每次铩羽而归,心有不服。准备回家时,看到又有一只小鱼船缓缓划来。那船到了跟前,有人下船抛锚。从船上跳下一个年轻后生,身材瘦小,但面相温和,还对岸上的周少贵微笑着点头打招呼:“先生是要买鱼吗?”

周少贵本不想买鱼,看这个渔夫面善,也想聊几句,就说:“是啊,你有什么鱼?”

那渔夫和周少贵从鱼买卖谈到了其它的事,特别是包括黑泥鳅的事。

原来这个年轻的渔夫叫水生,与这个黑泥鳅同村,两人之间虽无新仇,却有旧恨。两人以前常因下卡子弄鱼的地盘扯皮。黑泥鳅霸道些,常把水生下的卡子偷偷从水中移走或丢掉,还动了拳头。

却说周少贵想弄回那紫檀笔筒一时无计,但不死心,还经常在这里来转悠。有一天来得早些,看到那黑泥鳅跪在河边对着河水烧钱纸,和一些祭祀的东西。估计是遇了什么鬼事。

等黑泥鳅走后,周少贵从水生那时打听到,那黑泥鳅最近头晕得厉害,上了渔船晕得更狠、要呕吐,不能正常打鱼和生活,这几天,每天清早来烧钱纸,乞求神灵保佑。

周少贵最惯于装神弄鬼,就从这鬼字上下功夫,搞一些名堂出来。

黑泥鳅虽然有病,也就是个颈椎压迫神经造成头晕,但他为了生活,也只能带病坚持打鱼、下卡子。

这一天,黑泥鳅烧了钱纸后,划着小船沿着河边浅水下了卡子,在船上休息了两个小时后,就来收卡子上的鱼,结果在收线的时候,每个卡子上有一棵人的大牙齿,而且每棵牙齿还插在芦苇管子中间。黑泥鳅心想,如果偶尔有一棵也是偶然,而这条主绳上几十棵都有人的牙齿,就可不是个好事,他吓得浑身发抖,一下子把所有的卡子都丢进了河里。三天没敢下河里打鱼。

第四天报着试一试的心情,又下了一回卡子,他过了两个小时取卡子时,卡子上又全部是些癞蛤蟆。癞蛤蟆虽然不吓人,但每个卡子上都是这个东西就吓人了。

家里人就准备跟他找道士做法事驱鬼。

这一天,黑泥鳅的村子上来了个道士,打着罄在巷子里面转悠,黑泥鳅象遇到救星一样,把那道士迎进屋,好生招待后开始做法。

道士在黑泥鳅家转了一圈后,说:“那害你的东西不在屋里,看是不是在你家的车里?”

黑泥鳅说:“我家没有车,只有船。”

于是一行人往河边走,道士在黑泥鳅的船上转了一圈拿走一个紫檀笔筒说:“找到了,就是这玩意惹的祸,我要把它拿回观里做法后,再烧掉,免得又在世上害人。”

黑泥鳅看找到了祸根,高兴极了,说:“好好,快把它拿走,拿走烧了。”

道士拿着紫檀笔筒走后,黑泥鳅前思后想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怎么不把这紫檀笔筒卖给那个瞎子呢,若卖了,还能赚几十块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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