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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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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走胎

周少贵用一个空酒瓶骗了杨家一笔小钱,也差点拆散了山菊姑娘和杨公子的婚姻,自是不敢在蔡甸久留;他一时也不能回汉口,当时因为一根红丝线骗了鲁家的姑娘和钱财,自己在硚口的房屋也被‘汉川商行’的鲁老板一把火烧了个精光,即使回去也无处安身。如果不走的话,蔡甸地方上的赌博佬天天拉着他赌博,身上的钱迟早也会被别人设局做笼子坑走。周少贵前思后想,最后决定收拾行李,乘船顺汉水向上水走,往汉川,孝感方向一路漫游。

周少贵那天乘的是一只双桅杆的客船,沿路停的是一些小码头,上下船的全是些小商小贩。周少贵因不赶路,也不嫌船的快慢,坐在舱里悠闲地打着瞌睡。船离蔡甸不远,行到一个叫鸦渡的渡口时,看到岸上有两个人抬着一顶小轿飞快往江边奔来。

那乘小轿子一上船,只听轿子里面有个女人的声音又哭又喊,轿子也被里面的人踢得嗵嗵的响,把船上的人都引得往这边张望。那两个抬轿子的大汉则一前一后地将轿子护住,怕轿里的人跑出来。

突然江面吹来一阵大风,风浪一卷,把船打得一歪,两个壮汉站立不稳,一撒手,轿里冲出一个的女人。

那女子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已是盘了头,开过脸的,是个小妇人。她一下子跑进舱内,看到周少贵就喊:“三哥!快救我。”

周少贵一时搞懵了,心想,我哪有妹子?还未明白过来,那女子又说:“刚才我在家坐着好好的,这两个人把我抓进轿子抬着就跑。”

原来这小妇人死了丈夫,婆家在村中是单独户,丈夫死后,家中只有个婆婆,再无男人当顶梁柱;女子娘家也是小户人家,并无靠山。

那时的封建礼教是女子嫁人后,必须从一而终。即使有些妇人自己想再嫁人,大多要编出一段被抢的情节来,表示自己只是被抢,是万不得已,再嫁了别人。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果真在当地产生了一个针对寡妇的抢亲习俗,从最被的假抢,发展成了明火执杖的真抢。但被抢的往往只是弱势人群。既然敢去抢人的人也一定是当地的一些狠人。

却说这妇人从轿子里逃出后,一下子躲在周少贵身后,浑身发抖。周少贵见这妇人可怜,就起身伸出双手护她。

那两个壮汉走到周少贵跟前,粗声粗气地吼道:“你是哪个庙里的大神?敢在这里帮腔。”

周少贵道:“我是个什么神,你们等一下就知道。”说着从身上掏出几块大洋,丢给船老大说:“船家,把船划到柴林湾去。”

一说柴林湾,船上所有的人都惊了起来。这柴林湾靠近蔡甸张湾,在当时是军阀吴佩俘的一个驻点,军营里的官兵个个如狼似虎,过往船只,路上行人凡经那里都要交路税。如果不交钱就要挨打,交少了也要挨打。

听说要到那里去,船老大吓得哭丧着脸说:“好端端的往那里跑个什么?”周少贵道:“我身为吴大帅军中的医官,自己的姐妹受了欺负,我肯定要在那里去讨个公道。不叫我的兄弟们把他们两个丢进水牢里喂蛇岂能干休?”

那两个壮汉听了,上下打量了周少贵一会,忙堆着笑脸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望大人海涵。”

其中一个赖痢头搓着自己的头说:“这是财主彭乐焕的主意,我们两个只是彭家的家丁,今天只是按彭财主的吩咐去抢人,既然这被抢的是您的家人,我们哪里敢胡来。对不起!冒犯您了!”

彭家两个家丁对周少贵拱着手深深作了个揖,怯生生转身上岸溜走了。

周少贵赶上几步,那两个家丁吓得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周少贵说:“尔等只是听差,回去定不好交待。”说着,每人给了两块大洋。

那两个家丁本是准备挨打的,没想到得了钱,喜得涎都流了出来,对周少贵千恩万谢而别。

那彭乐焕的名字,周少贵有所耳闻。原来在老家时,就知道他是东西湖一带数一数二的财主。他平日贪财好色,也是出了名的。

周少贵正为下一步怎样打发那妇人着急时,只见那妇人一下子跪到周少贵面前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周少贵扶她起来,问了她的身世。那女子道:“奴家姓陈,名香梅,娘家住汉水河西岸陈家台,去年嫁到朱家台郭家。两个月前,死了男人。我婆家郭氏在朱家台是杂姓小户,姓郭的死后,现在我是无依无靠,娘家也无亲人为我撑腰,自我守寡之日起,常有泼皮无赖纠缠,今日又遭抢,以后不知如何是好。”说罢,掩面而泣。客船上所有乘客无不动容。

那陈香梅哭了一会,给周少贵和船上的客人们行了个礼,算是答谢,然后匆匆下船上岸。

周少贵道:“姑娘此去准备如何生存?”

陈氏欲言又止,用一双无助的眼光看着周少贵。

这时船上有个老妇人对周少贵道:“这位先生若真有些狠气和道行,就送那姑娘回家;或是有环境的话,帮衬和带她一把。”

一旁的人都附和着说:“是啊,她回去没准又有人来抢。”

周少贵思忖了一会,估计船上的人不是做笼子,就果真随姑娘上了岸。

朱家台离汉水不远,只半个时辰的路程。

一路上陈香梅与周少贵谈得很投机。相互都说了自己的身世。谈得高兴时,陈香梅说:“周大哥,您能不能把墨镜摘下来,让我看看您的真面目?”

周少贵道:“我瞎了一只眼睛,人丑,做的事也丑,自从我败了家产,步入江湖后,一直做的是拆白骗人的勾当。你最好不要看我的真面目,以免看了生厌。”

陈香梅试探道:“您脸面清秀,绝不会丑,倒是以后我想把自己的性命都托付给你您,如果不让我看你一眼,我怎敢相信您?”

周少贵一听此言生气地说:“我根本没要你相信我,既然你有这种想法,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各不相干。”说罢,转头就走。

这时,陈香梅一下子抱住周少贵说:“刚才我是开玩笑的,您莫见怪。大哥若是不嫌弃的话,我愿跟在您左右,服侍您一辈子。”

其实这陈香梅生得模样俊俏,且口齿伶俐,周少贵早有几分喜爱。他想,这也是天意:一个是光棍一条;一个是寡妇一个;一个是无家可归;一个是有家难回。加上自已早到了娶妻的年龄,也有心与她结为夫妻。

周少贵和陈香梅情投意合,一阵情意绵绵之后,两人经过一番商议,就在那汉水边一棵老柳树下,模仿《天仙配》的情节,当着柳树的面,以树为媒,订了终生,结为夫妻。

周少贵告诉陈氏,他们夫妇在朱家台不能久留,建议陈香梅将朱家台房屋便宜卖了,然后到别处安家。

陈氏果然依计而行。

再说那朱家台早就有人在垂涎郭家那间房子,果然不到半天功夫,陈氏的卖房契约就交割完毕。陈香梅从此便跟随周少贵浪迹江湖。

周少贵和陈氏准备乘船沿汉水一路往汉川方向走,但当天汉江上风大浪高,不易乘船,两人便走旱路。大若走了一个时辰,快接近新沟水口时,路过一家叫长生堂的药店,又碰到了先前抢香梅的那两个彭府家丁,他们各人提着一包药,正从药店出来。

陈氏正欲躲避,周少贵将陈氏一拉说:“不要怕,有我在。”

那两个家丁也看到了他们,便涎着脸上前拱手打招呼。又死着脸向陈氏道歉:“请姑娘大人大量,原谅小的们那天的无礼。”

周少贵问:“上回你们抓我妹妹未能得手,你们主子彭财主责怪你们了吗?”

那矮个子家丁说:“老爷说是说了几句,但那毕竟是伤德的勾当,当他听说遇到了姑娘的兄长,也就罢了。”说罢跟周少贵和陈氏告别。

那两人正要走时,周少贵拱手问道:“两位兄弟,你们买这多草药搞么事?不知是府上什么人病了?”

那赖痢头家丁听此言,笑嘻嘻地把嘴凑到周少贵耳边说:“我们彭老爷妻妾成群,还不断在外面打野食,身体都掏空了!这不,彭老爷经常叫我们给他买补肾的药,无任怎么补,就是不见好,现在他的身体瘦得象皮包骨。淫欲过度哇!”

周少贵听说是姓彭的恶财主,不由得怒从心起,他决定要整一下指使家丁强抢民女的彭乐焕。于是对赖痢头说:“我作为军医,知道这种病不光靠补药,就是补也得对方。让我看看你买的药是不是对症?”

赖痢头以为周少贵是真内行,就把药包打开让周少贵看。周少贵把药拿着东看看,西闻闻。乘赖痢头不注意时,把自己常年随身携带的一块蛇草根放进了那包药中。

蛇草根是一种麻药,有镇痛的功效,多用于趺打损伤,过量服用,会令人迷睡数日,或成假死状态。自古以来,江湖上有经验的人,把这种药随身带着,遇到挨打受伤后镇痛自救;或当被官府抓住坐牢时装死之用。

周少贵把蛇草根放进药包中后,两个家丁毫不知情。周少贵假装看了看药、摇摇头说:“这药也只一般,快回去吧。

赖痢头和矮子家丁回到彭府,彭老爷就赶紧吩咐用人们煮药煎汤,迫不急待等着喝药助兴。那彭老爷已是年过花甲之人,猛喝了几碗药后,就躺着休息,哪知这一躺下去,到第二天下午还没醒过来。

彭俯就吩咐赖痢家丁到长生堂药店请坐堂郎中。那坐堂郎中姓胡,在当地小有名气,胡郎中听说彭老爷已是睡了两天没动静的人,怕死在自己手上,坏了自己的医名,就推说有家中有大事要办,想跑出去躲了。

正在这时,周少贵穿着长衫,戴着墨镜走了进来。原来周少贵在此等候多时。赖痢头一看到周少贵,象遇了救星一样,说:“您是军医,麻烦您给我家老爷看看病吧!”

周少贵也不推辞,说:“我不光是会行医,连驱鬼驱邪看风水的事样样都做得的,只要你家老爷出得走钱。”

胡郎中见有人替他顶缺,自己正好抽跳走人,心里虽然骂周少贵不知天高地厚,但他嘴里却奉承周少贵说:“是啊!这位先生的医术和道法都是一流的,要救彭老爷非他莫属。”

周少贵安顿好陈氏,就随赖痢头前往彭府。走了一袋烟的功夫,前面出现一个深宅大院,院落门口的两棵槐树下,系着两头驴子,一公一母。

周少贵问赖痢头:“你家老爷信神信佛吗?”

赖痢头说:“他信,他信。”

周少贵说:“他信神就好。”

到了彭府,周少贵把彭老爷的眼皮翻开看了看,说:“这病人一方面淫欲过度,一方面撞了邪魔,象是走胎。”

周少贵说着,挥起手朝彭老爷的脸用力打了两巴掌,然后叫佣人煮了一碗绿豆汤端过来,往他嘴里灌了几口,彭老爷马上醒了过来。

在场的人见周少贵两巴掌就把彭老爷救活,个个拍手称神。

周少贵又对刚醒过来的彭乐焕说:“彭老爷,您这病危险得很啦!虽然您现在有了一口气,但病根未除,您这是走胎,您的人胎走到畜生肚里去了,具体的来说,就是走到您家的驴肚里去了。阴胎走到了母驴肚里;阳胎走到了公驴肚里。”

这走胎之说,汉阳当地自古有之,当时不管是大人,或是小孩,只要得了怪病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又查不出什么病因,人们就请来神汉神婆给病人看病,而神汉或神婆往往会说病人是失魂走胎。

彭乐焕小时候也经历过治疗走胎这件事,现在听周少贵这么说,他更是深信不疑。彭老爷担心的是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走胎之说是真是假,他急忙问:“先生,我这失魂走胎的事可有什么改法?”

“有是有,”周少贵道:“不知您是否能按我的要求去做?”

“只要能救命,您提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彭乐焕恳切地说。

周少贵说道:“一要破财;二要戒色。”

“这个……”彭乐焕面带难色,举棋不定。

周少贵见状,激将道:“既是你不肯破财戒色,那我就无从帮你了。”说罢,转身要走。

那彭乐焕看周少贵要走,忙叫下人把周少贵拦住,说:“恩人别走,一切我都依您的。”

周少贵道:“那好,从现在起,三个月之内不得与女子同

房;把门前的两头驴拉到外乡卖了,记得一定是外乡,走得越远越好,起码得超出三十里地才行。而且最好叫外乡人牵驴,以免又把邪气带回来。”

“好好好,”彭财主连连点头说:“我一定照办。但是那请谁牵驴子呢?”

周少贵道:“我们有支队伍在云梦县驻扎,我正要前往那里,我可以帮你把驴牵走,也省得我坐船。”

周少贵临走时,又向彭乐焕索取一百元大洋的出诊费。

周少贵离开彭府时,彭乐焕强撑着从病床上爬起来,让佣人扶着把周少贵送到门外,并亲手将自家的两头驴交到周少贵的手上。周少贵骑上那头公驴,手里又牵了那头母驴哼着小调扬长而去。

到了汉江堤边,周少贵与陈氏会合,然后夫妻俩一路骑着毛驴晃悠悠、乐哈哈地在笑谈之中往千年古镇新沟方向而去。

走到半路,陈氏说骑驴不舒服,周少贵就地将两头驴卖给了一个农户,租篷船走水路前往新沟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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