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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蚕蛾生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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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蚕蛾生字

周少贵吃了韩财主犒劳的酒,又在刁汊湖玩了些天,湖区一带开始盛传‘公牛闹洞房,踩死匪首游大江’的事。原来那个被匪徒抢去的姑娘逃回家后,把那天在洞房里被公牛‘救出’的经历和所见所闻,都告诉了乡亲,人们以为姑娘的获救是有神助。

而韩家嘴的放牛姓毛六,更是把周少贵的‘丰功伟绩’四处传颂。周少贵怕被土匪听到了风声来报复,赶紧叫文水成扯起篷(帆)、划着船出刁汊湖,往府河方向走。

进府河不远往北,有个叫辛安渡的地方,这里离河岸不远,有一片很大的桑园,长着一片绿油油的桑树。周少贵家先前也种桑养蚕,他知道此时的蚕虫大多已吐丝成茧,而且蚕茧快要破壳,准备出蛾产籽了。桑农到了忙着煮茧、抽丝、纺绸的时候。

周少贵看到桑田,有种亲切感,他儿时曾在自家的桑田里摘桑葚,吃得满嘴发乌;有时在桑田里打蚕叶,被辣蛰虫蛰得哇哇叫;还记起学着大人抽蚕丝、抽得满手一堆乱麻。

周少贵叫文水成泊船,说想上岸到桑田里走走看看,也顺便买件丝织的薄衣过夏天。三人一起上岸后,看到桑田中座落着一栋古老的青砖瓦房,它坐北朝南,四壁砌着飞檐,瓦楞上爬满青藤,东西两则的厢房,围着房前的农家晒场。有一群男女在晒场上忙碌着。

这家主人姓密,是当地有名的财主老爷。密老爷之所以有名,是因为光绪年间,他的祖父密风池曾在北方做过一任知县,因收刮民脂民膏,被罢免官职。密知县不满上司的责罚,跑到北京去闹,还出口骂了慈禧太后,被打入天牢,准备处斩。密知县不得已装疯卖傻才逃过一劫,后被遣回故里,在此置了家产。

密老爷是个老封建,规定自己家的女人足不出户,偶尔有男性邻居、街坊来访都被拒之门外。就是因为密家散发着‘遗老’的腐朽气,村上几乎没人和他来往。

密老爷生有两个儿子,都已婚娶。大儿子叫密栋,娶妻梅氏,婚后不久,密栋在桑田采桑叶时,不幸被毒蛇咬伤致死。密老爷要梅氏从一而终,不许再嫁,梅氏为此守寡已有三年。

梅氏名凝霜,是武昌县人,大户人家出生,身材窈窕,为人善良、温柔少语,通晓琴棋书画。

二儿子叫密梁,秉性木讷,娶妻朱氏。朱氏名富荣,生得一身肥肉,性格泼辣,平日无事生非,总要寻出一些事来找梅凝霜扯皮,而且每回要占个赢手,否则不得罢休。

密家做事的家丁看到周少贵一行走来,都朝这边看。

只见周少贵穿长衫,戴礼帽,架着墨镜,显得神密、洒脱;夫人陈氏梳着云髻,穿一身月白纺绸夏衣,看着妩媚;文水成留着长辫,穿一套向阳纱的青衣,显得风流倜傥;

“客人!你们找那个啊?”周少贵一行刚走到那老宅门口,就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问。

他们抬头看到一个瘦小的老头子,留着稀蔬发黄的小辫,蓄着花白山羊胡子,瞪着浑浊、戒备的老眼,拄着拐杖颤微微地拦在周少贵一行人面前。他便是密老爷。

周少贵随口答道:“我们是从汉口来此地收蚕丝的。”

听说是来收蚕丝的,密老爷的脸上客气了些,把他们让进屋里,叫家人沏茶。

“村里那些农夫都知道,一般的人我是不会让他进屋的,你们几位气质非凡,想必都是贵人,”密老爷边说,特别摸着文水成的辫子道:“看到这位先生的辫子,让老夫回到了旧光景!唉!如今啦……”

相互说了几句客套话,密老爷就切入正题,问周少贵要买几多蚕丝?开什么价钱,周少贵不懂行情,一时语塞,便推说先看了蚕丝的品质再谈价钱。 密老爷就带周少贵一行人去看煮茧、抽丝、绾丝的作坊。

密家的家俱陈设古色古香,文水成着了迷一样四处看。密老爷对文水成似有好感,把家中收藏的大量古玩、陶瓷、如数家珍般给文水成一一介绍。 当文水成走过西厢房时,听到古筝郁怨的琴声,不由得抬头去看。因为是夏天,窗户都已敞开,看到屋内有位俊俏的少妇正在拂琴,文水成不由自主地在窗前站住,那妇人的琴声嘎然而止,她抬头看窗外时,正好与文水成目光相遇。这时,密老爷连忙跑过来阻止,说:“客!作坊在那边。”

文水成脸一红,只得悻悻离开。这时东厢房里露出一个大巴娄脸,大声骂道:“你个骚狐狸,臭寡妇,想男人想疯了!见了男人来就弹‘勾’琴!”

西厢弹琴的女子也不回言相向,只是把窗户关了。

文水成跟那女子只打了一个照面,心里就放不下了,象得了病一样,脑子里总有那女子的影子。

文水成想尽办法打听抚琴女子的情况。他寻着密府家丁们问了半天,家丁们什么都不肯说,他就掏出两块大洋,递给家丁。家丁见了钱,马上开口,于是密家的一些事情他都知道了。特别是梅氏守寡的情况。

晚上周少贵一行回到船上,文水成把自己看上密家儿媳的事告诉了周少贵,希望周少贵能出个点子,把那寡妇弄出来,以解相思之苦。

“这是个好事,兄弟一定成全你,”周少贵说,“而且我无意间还帮你留有机会。今天我在密家走了一趟,假装买蚕丝,还真的下了几块大洋的定金,说好了过三天来去货。等我明天想好了计策,我们又有‘由头’到密家去走动。但不知人家女方到底对你是否有意?你必须打探清楚,免得强扭来一个不甜的苦瓜,害人又害已。”

文水成晚上睡不着,想着那个妇人,就着豆油灯,拿出小楷毛笔作道:

清闺苦淡孤影长,

凤巢甜香好梦短。

春秋一过是明年,

梅开二度有日月。

文水成果真把这词填到一块小纸上,又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和生庚八字,以及自己的籍贯,深更半夜地就往密府而去。

那天有皎洁的月光,文水成在密家门前转了七、八圈,也不敢贸然造次地去敲那寡妇梅氏的门。西厢房的灯是亮的,文水成就面对着那窗户傻站着,希望那梅氏打开窗户。

一直到鸡叫三遍的时候,天也快亮了,文水成只得将那纸条丢进了梅氏的厢房内,悻悻离去。好的是密家没有喂狗,没有多大动静,密财主浑然不知。

第二天,文水成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又徘徊在梅氏的窗前。但今夜梅氏的房中没点灯。文水成心想,莫不是这女人心如止水?没有尘心?对此有反感?或是我昨天丢纸条吓着了她,今天才不敢开灯?于是断了这个意念,准备往回走。

突然,黑暗中梅氏的窗户开了一条縫,从屋里飞出一个小纸片。文水成连忙捡起来,就着月光一看,顿时心花怒放,只见那纸片上写着一首小诗:

深潭水死静如止,

奈何风吹起涟漪。

君学张生会莺莺,

明晚二更桑园里。

文水成回到船上,向周少贵说了自己的好消息,夫人陈氏也为文水成高兴,当初她也和那梅氏一样,也是寡妇再嫁,如是叫周少贵快些想出妙计,让那可怜的寡妇能与文兄成双成对 。

其实周少贵已有了计策,但必须有密家的人作内应才行,现在看了梅氏写的小诗,就更是成竹在胸。周少贵就对文水成面授机宜:“现在正是蚕茧破壳,飞蛾生籽的时候,你需在飞蛾产卵的粗纸上,造出几个要命的字来……”

“为什么造字?”文水成问。

周少贵道:“因那密老爷封建,要梅氏从一而终,不会让寡妇再嫁,我们只有用‘天相’吓他、骗他。”

“那怎么造字呢?”文水成又问。

周少贵道:“现在是蚕茧出蛾的时节, 养蚕的人家都是将蚕蛾放到悬挂的粗纸上产卵,你若把蜡烛涂于纸上某处,蚕蛾就站不住脚,往下滑,蚕蛾就只好往没涂蜡的纸上走,它边走边产卵。按此原理,你若把纸上未涂蜡的地方编成字,那字就是蚕蛾的卵自然生成的了。”

文水成叹道:“好办法!那编么字呢?”

周少贵道:“就写‘寡妇易嫁,安宁一家’,到明日,我再到密府编一套‘狠话’一说,那密老儿必定会放那梅氏出门。”

文水成果然买来糙纸和白蜡,与周少贵一起做那几个字。

晚上到了二更天,文水成带了那张纸,就到桑园去赴约。但密家的桑园很大,文水成不知在哪会面为好。他先在靠近古宅的地方转了一圈,没有人来接应,就往桑园里面走,正在焦急时,突然被一双嫩手抱住。

文水成对梅氏痴情渴望已久,黑暗中,当一个软绵绵的身体抱住自己时,他已经醉了,于是瞢瞢董董眯着眼钻到女人的怀里,就好似一个干柴,一把烈火,瞬间燃烧起来。

当文水成和那女人疯狂云雨一阵后,仔细一看,睡在地上的女人是一幅大巴娄脸,才发现相会的女人不是梅氏 ,而是密家二媳妇朱氏。于是,文水成惊慌失措地问: “怎么是你呢?我约的是那西厢房的梅氏!”

朱氏还沉浸在甜蜜的情爱中痴迷地呢喃,并不答话。

原来这朱氏嫁给密家二公子密梁后,才知自家男人木讷无趣,淡欲寡欢,难行房事。朱氏阴盛之年,寂寞难耐,无处发泄,所以常在府中发怒、扯皮。今晚看到梅氏有些异样,便尾随出门,反而先遇着了相会的男人。

文水成当初与梅氏只有一面之缘,现在匆忙中误与朱氏苟合,羞愧不已,抽身要走。朱氏抱住他不放,说:“你若要和我嫂子梅氏相会,先得和我做场露水夫妻、等完事才能罢休。”

而文水成得的是真相思病,想的只是那梅氏 ,坚决不依从朱氏 ,那朱氏哭道:“我的好哥哥啊!我和嫂子梅氏一样,也是守的活寡呀!”

文水成动了怜悯之心,正要成全朱氏,忽然听到一个幽怨的声音说:“你这淫妇!真是吃得碗里,想到锅里。你什么都和我抢,做什么都要占个赢手,这个男人我就送于你好了,我马上告诉爹爹,看他如何处置你。”

那说话的正是梅氏。朱氏自知理亏,裤子也没顾得搙起来,光着屁股双膝跪下说:“我的好嫂子!是我对不住您!我虽然有男人,却也是个‘木头人’,等于跟你守寡差不多。我今天看到你与这男人幽会,一时好奇才跟了出来,见到这男人后又一时心痒才……,”

“娘子!”文水成一把抱住梅氏,动情地哭着说,“我真的想的是你呀!只怪我一时昏头,才做了这龌龊事!”

梅氏怒道:“你这薄情的人!拿开你的脏手!”

朱氏又劝道:“嫂子!这个事确实怪我,事已到此,也不是争风吃醋的时候,闹出去也不好听,我知道你守寡不容易,我会赔你个人情,成全你与这先生的好事如何?”说着,一把将文水成推入梅氏怀中,便悄悄离去。

梅氏是个善良的人,从先前的一幕闹剧中知道了文水成的真心,便问他:“既然先生对我有意,你是否有长远的打算?总不能每天靠偷欢度日吧?”

文水成道:“我已有安排,你只要按我的说法去做就行。”

梅氏道:“总不会是私奔吧,那我的娘家人会没有面子,不好交待。”

文水成道:“我自有妙法,来个明媒正娶。”说着便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糙纸,教梅氏回家后如此这般用蚕蛾来操弄。梅氏心领神会。

梅氏又问:“即使你能带我出去,我们以后靠什么为业?怎么生活?”

文水成道:“我穷是穷点,可我有个小船,每日能泛舟江湖,游山玩水,只要顺带几个客人,钱也赚了,玩也玩了,凯不乐乎?”

梅氏和文水成抱着亲热了个把时辰,就要回屋。文水成道:“今夜密宅周围会有厉鬼大声嚎叫,千万不要害怕!”

到了三更天,密家门前果真有鬼叫,那声音或高亢、或低沉,或呜咽、或嚎叫,令人毛骨悚然。密老爷和密老太吓得抱作一团;密家老二密梁平日就胆小,只吓得浑身发抖。朱氏也半信半疑。只有梅氏暗自好笑。

第二天早晨,周少贵一行来到密府取蚕丝。一见密老爷,周少贵就故作惊怍地说:“密公!贵府怎有这么重的阴气?”

密老爷问:“此话怎讲?”

周少贵道:“刚才步入府内,有一股阴邪之气,冷森森地让我汗毛直竖。再看您的脸上布满阴霾。我早年学道,知晓一点阴阳五行八卦。我是作为朋友才告诉您。”

“唉!是的呀!”密财主道:“昨夜就闹了一夜的鬼,不知周先生可有什么改法?”

周少贵道:“那要看鬼怪的‘异物显象’,也就异象,鬼怪会将妖气从动物、你家牲畜、家禽或植物身上表现出来,就能看出端倪。”

正在说话时,二媳妇朱氏惊叫道:“出妖怪了!出妖怪了!”

密老爷吓颤抖着问:“你大惊小怪的喊丧?快说出了么事?”

那朱氏拿出一张生着蚕籽的粗纸说:“我家的蚕蛾生籽生出了八个大字呢!”

众人都来看时,几见一张粗纸上果然有蚕籽生成的几个大字:寡妇易嫁,安宁一家。密老爷看了冷汗直冒。

周少贵佯装不知问道:“你家可有寡妇?”

密老爷道:“是有一个,守寡已有三年,她正尽妇道,准备从一而终呢。”

周少贵道:“还是顺天意嫁了吧。嫁得越远越好。”

密老爷虽然封建,却也怕鬼,连忙说:“只要家里能安宁,我恨不得马上把她嫁了,可是一时半会,哪有人要一个寡妇呢?”

周少贵道:“我的朋友文水成不曾婚娶,这是现成的新郎,一配就成。”

文水成假意推却道:“别开玩笑,我哪有那个福份?”

这时密老爷眼睛一亮,拉着文水成的手说:“只要你娶了梅氏,我密某用三百块大洋陪嫁如何?”

文水成装作还要推却。周少贵道:“密老爷是我生意上的朋友,你就给我个面子,把这事应承下来。”

文水成装作唯唯诺诺的样子答应下来。

双方说好了婚娶的日子,就在明天完婚。

朱氏对于梅氏的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看到‘蚕蛾生籽字’后,也以为鬼神在助她。梅氏出嫁前夜,朱氏尽去前嫌,还陪梅氏说了一晚上的话,以尽姐妹妯娌之情。

第二天一大早,文水成把自己的船清洗了一遍,拉上红绸。又在村上请来轿夫和吹鼓手,在周少贵和夫人陈氏的陪同下,把梅氏吹吹打打地接上了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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