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假里宁尚谦几乎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店铺开业筹备中，有时候宁廷广上午来搭把手，他的主要任务是把奶羊伺候好。

房子里面收拾好后，宁尚谦看着门前留出来的几米空地，夏雨天泥地肯定不行，沙子容易陷脚，于是想到了就近解决，用煤矸石铺一层，做个硬化。

东山煤矿的煤矸石露天堆放，早就溢出了煤矿的院墙，形成了一座大大的煤山，周围的村民农闲的时候就爬上去找各种铁钉铁丝砧木这些东西，当然里面还有没挑干净的煤块，他们一般都制作一个耙子，木棍头上用粗铁条做成两三个齿。这里拾荒的人大部分是妇女和老人、儿童，一手耙子，一手提着一个编织袋，捡到有用的东西就放在袋子里，装满了之后背着离开，铁类东西能卖给废品站，其他的东西背回家，贫苦人家眼里什么都有用处。

这座煤矸石山现在还没有途径消化，实在看着铺开的太大了占地方，矿上就会组织翻斗汽车联系附近村子铺路，村里道路不泥泞了，矿上的煤矸石也作为垃圾处理一些，一举两得的事儿！

但是几年之后，随着耕地不允许烧砖，这里的煤矸石就被砖厂承包，利用打碎的细渣做主要材料，烧制内燃砖，不但砖结实耐用，而且还节省燃料。这是后话。

到了煤矿附近，宁尚谦找到矿上拉煤矸石铺路的司机，送上两盒琥珀烟，“师傅，麻烦你给我送几车垫垫门口！就在土产供销社那边，我家刚建的房子！”

接过烟，一盒8毛，算是拿得出手的好烟，比起两毛一的金菊口粮烟强多了。听到宁尚谦的话也不意外，他现在的活儿就是处理煤矸石，能有地方倒就行，所以经常有人主动要他送，只要是顺路，不是太远或者路不好走，他不介意卖人情捞点好处，举手之劳的事情。“哦，知道，那是你家的啊！行，拉几车啊？”就在附近，全程是大马路，这个可比送到村子里铺路还近，完成煤矿下给他每天20车的定量会更快。

“我估摸着至少六车，咱们卸着看，拜托师傅拉点小碎块，自动卸车的时候给尽量铺开，也省的费力气去摊开铺平！”宁尚谦提出要求，这才是他递好烟的目的。

如果只是随便递支香烟搭个话，也能让他送，毕竟比他送其他地方更便利。但是煤矸石里面有的大块的几十斤，需要铁锤敲碎，那就费老劲了。而且自动卸车也有讲究，暴力直卸就是一个大堆，还要投入人力吭哧吭哧摊开，如果边移动边调整倾斜角度，技术好的话，几乎就不用动手，只需要拿着铁锨简单找补一下。

“没问题，我一会儿到里圈碎石子那边装车，外圈这边都是大块，卸车，就咱这技术你就擎好吧！”司机知道这是个懂行的，也知情识趣，满口子答应下来。

因为建房地基要参考马路高度，马路比田地高20公分，所以房子地基也高，中间还有一条土沟，翻斗车足足拉了十车煤矸石，铺在店面前留出的空地上。

这两包烟没白给，石块最大的也就拳头大，碎石子碎石片被司机操控着撒，已经很均匀了。这就是具体办事人员的权利，如果对他差这一点，结果就是差了很多，需要再找几个劳力，平整一天的活儿。

人都有个眉眼高低，看到宁尚谦家里能在这里盖起这么个房子，也让司机高看一眼，能有这家底，不是没跟脚的，配合地完成之后，宁尚谦又送上一支礼品装钢笔感谢，批发的钢笔不值几个钱，“谢谢师傅，这支钢笔送给你家孩子用！”

“这怎么好再拿你东西！”司机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没推让。

本来准备加油门走，又来回压了两遍，双排轮的载重汽车，相当于普通压路机的效果，都不需要找补了。

宁尚谦觉得刚才的钢笔应该送支英雄的。

基本上大局已定，剩下就是边边角角的小事。

古永军这时候也来报到了。“老板，我来了！”宁尚谦这才意识到，假期即将结束，“家里活儿都忙完了？”

看到已经矗立在十字路口的崭新门面，古永军把铺盖卷提进来，“是，可算是出来了，地里的活儿没有个头，这两年我都累死了，也干够了！早就想找点事做，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农家的活儿看上去田园诗画，其实作为劳作的农夫却是劳苦自知，这也是为什么宁尚谦坚决种多年生桔梗，不种每季庄稼的原因，前世实在受够了，累怕了，再也不想受那罪。

除了每天下地拔草施肥浇地这些日常，麦收和秋收都是抢收，没黑没白的干。

有人也许要问，为什么不能慢慢干，首先是季节不等人，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季。麦收的时候，麦茬还带着，麦垄里就穿种玉米了；秋收的时候更是需要清理干净马上种冬小麦。所以抢收抢种这“双抢”，劳动强度特别大，直到庄稼颗粒归仓，才能松口气。

有时候还要和天气抢，“双抢”的时候就怕下雨，收割的时候下雨庄稼烂到地里发芽，晾晒的时候下雨，庄稼颗粒发霉。旱的时候旱死，涝的时候涝死，种地就没个好时候，风调雨顺是农家人最大的愿望，所以农村春节时候，“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瑞雪造丰年”春联中出现频率特别高，这是最朴素和现实的期盼。

宁尚谦永远记得高中时候，下大暴雨的时候，听到过一个农村出身的老师这样感慨，“下吧，下再大，也不用担心吃不上饭了！”

这个时代，出生成长在农村的人，都有刻在骨子里的庄稼情结，始终保留着一份饥饿记忆。有多少农村孩子是为了这梦魇般的生活苦难，才发奋苦读。家长最具有恐吓力的一句话就是，“不好好学，你就在家里务农吧！”

每个跳出农门的人，也许都有这么一个挣开枷锁的感受，再也不需要担心和焦虑粮食和蔬菜。不用看到大雨就想到地里的庄稼会不会倒伏，看到长时间没雨雪，就忧心禾苗干旱。

宁尚谦重活一世，就只想能自由地，做一个幸福的人，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去他的苦难！

去她的感谢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