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他去外衣兜里摸烟，因为很少在卧室吸烟，连个烟缸都没有，喝了半瓶矿泉水敞在那弹烟灰。

冰心就趴在床上侧着头看他，米黄色的夜灯下，烟雾袅绕，这男人出奇的好看。

云璟燊发现她的目光，修长的手指拨开她眼前的头发，把手臂举远俯身吻她的额头，听见姑娘有气无力地柔声重复着：“云璟燊，我每天都很想你。”

她唤着他的名字，没有阶级间的敬畏，只是平等的爱人，彼此想念着，表述衷肠。

云璟燊忽然有种温暖的感觉，在这伶仃世界，有一个灵魂只属于他。

他把烟头沉入水底，深情去吻她。

两个人躺到肚子嗡鸣，冰心娇弱弱地非要拉着他，献殷勤地给云璟燊洗澡，洗着洗着整个人先逃出了浴室。

然后红着脸，抿着唇，吩咐阿姨把晚饭送进卧室来。

云璟燊笑她：“你怎么了，不会是我不在家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冰心推着他，把他按回到沙发上，善解人意地说，心疼他没日夜的在香港工作这么久，肯定很辛苦。

虽然他还不明白这次回来，她为什么如此热情，他是如此热烈地想念她，想必她也一样。

然后两个人就在卧室的沙发位上，就着实木边几，边吃东西，边用投影仪看电视节目。

而一向不看综艺节目的冰心，却在扫过军政财经一类的频道，迅速的跳过，只找一些搞笑的内容随意看看。

他看着姑娘的小心翼翼，忽然醒悟，半月前港台财经爆出的一则关于云氏兄弟决裂的新闻，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冰心的耳朵里。

她极尽殷勤地照顾着他的感受，只是以为他会为了兄弟割裂而难过。

云璟燊脸上的笑渐渐收敛，面前的女人遮遮掩掩地用她的方式，想温暖他的失落，闭口不提从他出差以后，她就搬进他的房间住，连同那盆幽兰淡雅的栀子花，夜夜盼他归来。

云璟燊沉默了很久，把她揽着腰抱坐在腿上，在她疑惑的目光里吻她的鼻尖，然后听见她玩笑着说：“我们看《甄嬛传》吧，现在好多人都在追这个剧，瑶瑶还戏称那是一个老男人和多个女人的故事。”

遥控器被云璟燊抽走，话被他堵在嘴里，他亲过她的脸颊，跟她说：“别担心，我还有你。”

那天他的眸光里清透安宁，是少有的心念一致。

所以冰心相信，他是真的把她当做一种依靠，哪怕她任何事上都不能帮助云璟燊。

电视里嬛嬛靠在四郎的膝上，两情缱绻的眼波，演绎的深刻入骨。

云璟燊晚饭并没有吃很多，东西早就被佣人收拾干净。

她靠在他温热的胸膛上，眼睛看到的剧情，多半都没走心。

冰心忽然抱紧他，在昏黄的光里，望着深沉的男人，清隽俊美，遗世独立。

她仿佛看到云家老宅的院墙内，白齿红唇的少年郎跨门而出，舍去身后家世煊赫、骨肉血亲，只为守住民康物阜，山河安泰。

那就是云先生，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尽此一身报的云五爷。

云璟燊回来没多久，就是阴历腊月初一，星期六，大家族里很讲究的日子，辞故迎新，大摆祭祀。

所有人七八台迈巴赫开上了山，到了广德寺外，冰心才真正见到了传闻里只有初一十五可进后殿的巍峨庙宇。

而这样的日子，香火极旺，每座佛刹里都是人山人海。

他们被方丈引至后殿，殿内鸣放着低沉的大悲咒，佛音入耳洗髓，云璟燊带着向邕、奚书廷等人，在大雄宝殿外的香鼎里，依次焚了红纸，点了高香，又转回到地藏殿，跪在金色莲花纹的蒲团上虔诚叩首。

这是冰心第一次见云璟燊进寺庙，敬香的烟火气息弥散在殿宇间，金色的宝莲经幡在冬日的冷风中猎猎作响。

云璟燊牵着她的手，问她：“你要拜一拜吗？”

冰心从前是不信的，自从云璟燊把玉坠子给了她，冰心还真就在微博上查过一些佛教的典故。

传说地藏王菩萨发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

所以人们拜求地藏王菩萨，求的是消灾避祸，保一世平安。

冰心忽然觉得这件事的意义重大，她点点头，跪在云璟燊右侧。

菩萨正襟危坐于莲花宝座之上，宝冠璎珞，遍塑金身，低眉垂目，令人不禁肃然。

她叩拜下去时，第一次和佛祖交心，而交换的心愿全都不是为了自己。

冰心悲悯，只感觉这凡尘男女，贪嗔痴念，煌煌众多，大概地藏王菩萨永无度尽恶魔的那一日。

当她起身时，看见云璟燊穿着里外黑色的西服套装，庄严宝相，仍旧长跪未起，那一刻她鼻子酸了，她忽然想起某日韩司瑶拍给她的财经报纸，斗大的版面，硕大的标题短短一行字：云氏两兄弟正式决裂。

版面虽大，讲述云璟燊的事情很少，反而是道貌岸然的云璟屹长篇累牍的各种公益事迹，报道风向刻意倾向云璟屹。

冰心默默地看完，这篇没有温度的报道，背后是多少不知情人士的口水。

冰心就会心疼眼前人，跟他相处久了，看见的永远是这个人的从容不迫，仿佛所有事都可以信手拈来。

而此刻他伏在菩萨脚下，又会许什么样的愿望呢，这样一个传奇人物，会是什么样的事让他解不开，又求不得人，只能孑然一身隐忍向前，把所有情绪积压下来，统统自行消化。

而他从未提及过，只笑呵呵地摸着她的头发说：“家族传统，还愿而已。”

他们下山的时候，庄重的氛围也舒缓了，奚书廷还打趣说：“五哥，你要不要找师父给你卜一卦，看看和小嫂子的姻缘线。”

云璟燊完全不理会他，牵着人就上了车，在上车前把最后一口烟气吐了，摇下车窗睨奚书廷：“我和你嫂子是天作之合。”

撇下奚书廷，车子徐徐离开了宝寺门口。

向邕揽着奚书廷的肩，情商在线的开解：“你还让大师算一卦，就现在五哥这个劲头，卦象上说八字相克，都不可能拆得散，你这不是多此一举。”

奚书廷嘟囔：“凭什么卦象不好，大吉大利的，还能图个五哥开心。”

下山的路上，冰心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跟云璟燊碎碎念：“还有一个月就要过年了。”

云璟燊牵过她的手，仔细地摩挲，浅浅的笑：“过年回沪市吗。”

冰心睇他，只感觉他瘦了很多，也不知道是黑色衣服显得人格外清瘦，眼角的淡纹若隐若现，不自禁地眼眶红了，唤他：“五哥。”

云璟燊像察觉到，浮浪浅笑，忽然不着调起来，把她扯进怀里，挑逗她：“小嫂子有什么吩咐？”

他下流的说笑，丝毫不打算跟她诉苦。

冰心嗔怪着打掉他撩拨的手：“你怎么越来越色。”

云璟燊笑着凑到她耳边，低语：“那也不是只对着你。”

冰心推开他，想逃离这个无耻之徒。

这片刻欢愉，也没能扫尽云璟燊心底的不安。

大概云璟燊也不清楚自身的恐惧何来，明明年年如此寻常的祭祖还愿，但是莫名地就是不敢卜这一卦，要说生意上来了兴致，卜算顺遂与否，关卡何在，他都不是很在意，好的坏的哈哈一笑而过。

偏偏这一卦，算不得，恐是大梦一场。

山路迤逦而下，苍松翠柏，冰心忽然转过头对他说：“我们把外婆接来，一起过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