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若有所思地揣摩着他的话，却不可控地忆起刚才香艳的一幕。

忽然想起早上黄历上明明写着，除了求医问病，余事勿取的谶言，竟然也只算中开头。

冰心反问：“这里有什么不妥吗？”

大堂的正中央，挂着一簇层层叠叠的水晶吊灯，金碧辉煌的，白光通过水晶吊坠折射成琉璃光泽。

那首通俗的钢琴曲《梦中的婚礼》，在这种穷奢极欲的环境里，好像把俗和雅强行扭在一处。

空气里弥漫着和香格里拉酒店相似的柠檬柑橘香。

眼前的男人，似乎觉得今天这姑娘有点意思，轻声一笑，温柔地解释：“这里不适合小姑娘来。”

沈冰心就没来由地接了句：“我也是第一次来，再说我也不小了。”

话一出口，冰心看到云璟燊眼底波光流转，他微垂眸，笑意加深，再开口有点像顺着她说话的风格：“要不要过来坐坐？”

那绝不是一种邀请，像一把钥匙，诱你打开他的世界。

此刻他双手背在身后，双肩很好的展开，目光一直落在冰心的脸上，看得久了，难免让人脸红，冰心只当他是客套，礼貌说：“我还有朋友在呢。”

云璟燊问她：“你在哪个房间？”

冰心依言伸手指了指走廊的尽头。

云璟燊又笑笑说：“不请我过去坐坐吗？”

一句玩笑话，让他说得云淡风轻，冰心受宠若惊地问：“你真要来吗？”

云璟燊眯着眼暗暗笑她，这姑娘还真不禁逗。

冰心察觉到他在打趣自己，有点愠恼，眼中闪过狡黠，说：“云先生，刚才那位小姐来找您了。”

她扬着下颌。

云璟燊顺着她的目光转头，却什么都没看见，再看时，冰心已经离得远了，姑娘倒退着走了几步，还不忘了回敬他的玩笑：“云先生，我先回去了，您玩得尽兴。”

云璟燊浓眉弯着，颔首示意，再次目送这个丫头在自己视野里落荒而逃。

这里是烟酒靡靡的声色犬马之地，物欲横流。

冰心素着一张脸，对着他说您玩得尽兴，坦坦荡荡不带一点讨好。

云璟燊回到包厢，远离人群，坐在一角，百无聊赖地自斟自饮，奚书廷凑过来，颇好奇的试探：“五哥，出去一趟心情不错，和褚小姐谈得不错？”

云璟燊挑唇，奚书廷就明白，和褚小姐毫不相干，更好奇。

“难道一会功夫，五哥还有艳遇不成。”

云璟燊手指点在酒杯前，扬了扬下颌：“给五哥倒酒。”

奚书廷以为他让倒酒，是有故事要讲，凑过来好整以暇地候着，却听见云璟燊问：“你们公司需要航天工程的毕业生吗？”

奚书廷一撇嘴，这又谈到工作上了，“五哥，咱们做卫星导航系统的，正对口嘛。”

忽然反应过来，八卦的问：“哥，你是有什么人要介绍过来吗，男的女的，可别再弄个大小伙子了，咱们集团严重阴阳失调。”

云璟燊不理会，俯身要点烟，奚书廷连忙殷勤地点燃递给他，只听见他说：“你明天给HK大学发一份校园招聘信息。”

奚书廷心领神会，贱兮兮地凑近，问：“五哥，你资助的大学生也有几千人了吧，不会是藏着私心给自己找老婆吧。”

云璟燊吐出的烟雾在霓虹灯里，幻化成紫靛光影，他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点了点奚书廷：“你爸给你起这名字，你完全背离祖宗意思，越来越俗。”

奚书廷忙打哈哈：“世上有几个五哥，你是假风流，真君子。”

云璟燊笑语：“风流是真，只是分人。”

奚书廷撇着嘴，一声不服气地“嘁”。

这边包厢里，沈冰心刚走出房间，程博毫不留情切掉韩司瑶的歌：“她真的分手了？”

韩司瑶被切了歌正恼火，不耐烦地说：“真的真的，千真万确。”

人坐在点歌器前，手指在所到之处，全都点了一遍。

程博难掩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我就知道他们两个长不了。”

韩司瑶回眸瞥他，说风凉话：“我看她那个性格，跟谁也长不了，好像古墓派的小龙女，你看她对谁上心过。”

程博不甘反驳：“寒寒对咱俩不是挺好的。”

韩司瑶推开他，重新站在屏幕前，败兴说：“那是她把咱俩当朋友，你换个身份和她相处试试，她绝对是天平本平，冷漠和边界感是天性，你要不想体验什么叫沈氏凉薄，你最好保持这种身份。”

“她为了早点从那个家出来，提前好几年高考，她对亲昵关系的态度，真的很凉薄，程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看你悬。”

程博让她说的愠恼，坐在沙发上喝闷酒，刚要开口反驳韩司瑶，沈冰心推门进来。

韩司瑶上去搂住冰心，问：“谁给你打电话，是哪个帅哥。”

也不管程博铁青着脸，不停地给自己灌酒，冰心回答：“许哲而已。”

“他又干什么，要复合？”

“放心，我没这个打算。”程博伸长的脖子又落了回去。

此刻包厢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夸张的燕尾服的经理，恭敬地说：“云先生交代，担心你们玩得不尽兴，特意留了两瓶酒给您。”

说完，让侍应生端上来两瓶洋酒。

这突如其来的操作，给冰心弄得愣怔。

经理说了几句客套话，最后强调：“先生已经替小姐结过账，还给您带了话，不用客气，下次您可以回请。”

沈冰心傻愣在当场，她甚至没有一个联系方式，如何回请。

就像她在犹豫是否归还手帕的那次，他很自然地说，下次再还，好似他们是频繁联系的关系。

沈冰心追着经理到门外，询问：“云先生在哪个房间。”

问过又很后悔，唯恐对方并不方便告知自己，经理客气的回答：“云先生一般走得比较早，交代好这些，人就离开了。”

沈冰心只感觉从小到大，就没受过这么大人情，这件事就再难轻轻放下，她转回房间，就被闺蜜追着问：“哪来的云先生，这么大手笔。”

韩司瑶本来家里条件就好，拎着一瓶洋酒，点评道：“这瓶轩尼诗怎么也得两万多，寒寒，你不会背着我们认识什么大佬了吧。”

程博此刻满面阴云，一鼓作气吹了瓶啤酒，态度不好的轻嗤：“寒寒，你不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

沈冰心就是有这种本事，一句话把程博的火气闷在胸腔里，淡淡地说：“许哲也算不上狼窝。”

随即又嘱咐：“酒不要喝了，我跟这位云先生并不相熟，这么大人情我还不起。”

韩司瑶连忙点头，程博晦暗的神色也稍微缓和。

接下来的一个月，张院好似真的从冰心的生活里消失了，相应的实验室工作也在减少，冰心不疑有他，乐得清闲。

那晚之后，“启明卫星导航”总公司到HK进行校园招聘，按常理这并不是招聘季节，何况是当下最知名的航天工程类企业，是未来有机会调转到中国航天科技的国防项目，沈冰心没想那么多，精心准备之下，顺利通过了校招。

3月，“启明”集团的HR发来信息，要求她到中关村的总公司进行复试。

面试那天上午，帝都再次下起绵绵春雨。

同样的雨，却完全是两重光景。

帝都回暖，东风过后，一池春水散在云间，真正是春雨细如尘。

沈冰心早上赶地铁的时候，天还是雾蒙蒙的，等她下了地铁站，这场雨像是命定的缘分，赶着沈冰心往“启明”集团大楼躲，都说“细雨湿衣看不见”，然而为了面试，沈冰心穿着薄衬衫，包臀工装裙，经这么一淋，难免狼狈。

冰心暗自埋怨自己，这么多年就是没有打伞的习惯，她站在卫生间里整理妆容，好在她平时也不怎么化妆，倒不显得突兀。

只是上身的衬衫，这种材质沾了水就会变成半透的样子，隐约透出内衣的花纹。

沈冰心一贯平淡如水的白瓷面容，现在也紧蹙着眉，全然没了办法。

既然于事无补，她索性心一横，就这么从卫生间走了出去，向面试大厅走去。

从卫生间到面试大厅，要穿过一个私人电梯间，和一个开阔的员工办公区。

沈冰心真正走到安静的办公区域前，看见黑压压一片办公的男孩子，刚才那点孤勇，也只够她在办公区域前翘首观察的份。

就在冰心踯躅不前时，身后的私人电梯“叮”的一声打开，一并传来工作人员毕恭毕敬地请安：“先生早！”

冰心本能地转身，这一刻，她真的感觉黄历这个东西，多少有点邪门。

有的人认识很久，也未必能见几面，而有的人赶着凑着，硬生生凑出一份命定的缘分。

冰心带着些期许地再见到云璟燊，说不清那是什么心情，像见一个素未谋面的笔友。

云璟燊看见她，比了个手势，让身边的女秘书等会再说。

这次冰心礼貌地先开口：“云先生，您好。”

可能是敬称用得太到位，云璟燊觉得好笑，反而问她：“来面试？”

他那眼神分明早知道她会来面试一样。

冰心迟疑一秒，她清楚记得，那刻起，她甚至感觉这场扰人的春雨也变得可爱。

她在云璟燊面前弯着眉眼，冲他笑：“您是‘启明’集团的吗？”

云璟燊忽然看见小姑娘眉眼弯弯，笑得清透，好似画龙点睛神来一笔，让这冷美人鲜活起来，他说，并不是，这是朋友的公司。

却没言明自己是最大的参股人，好似对她来说，这些都无足轻重。

云璟燊只扫了眼她被淋湿的上衣，额前的湿发被整理过，贴在额角，礼貌地抬高了视线，问她：“这么喜欢淋雨吗？”

冰心才意识到，自己的囧样，连忙用文件包挡住衣服，自我安慰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云璟燊望着她，有一点狼狈，教养好得也不会怨愤，不卑不亢地扬着脖颈，像只优雅的天鹅。

随即把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了下来，给她披在身上，冰心在他靠近自己的时候，再次嗅到青竹淡香，她怯怯地抬眸看他，只看见笑容在他脸上一丝丝漾开，他说：“你看，你要还的东西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