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安若牢牢地凝视着他，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语气里也透着不满：“你走那么快干嘛？”

暖黄色的路灯将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映照得更加透亮，如同羊脂玉般细腻。她眼中的委屈和撒娇，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莫离的眼眸深处，深深地印在了他的瞳孔里，又重重地撞击在他的心口上。

莫离突然就笑了，他微微低下头，静静地注视着言安若。

那年冬天，他十六岁。

过完年，他就可以去当地服兵役，也可以选择去读外面的体校，甚至可以做一个武僧。

同龄的师兄弟们早早地就做好了选择，可他却第一次陷入了纠结。

原因无非就是那个一听见消息就从江云赶过来的大小姐。

“阿离，你跟我回江云好不好，阿离...”

旁边的大小姐抹着眼角的泪珠，央央呜咽，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

“我还没想好，要不你先回家去，好不好？“

“我不回。”言安若说：“我要是回去了，以后就见不到你了。”

“不会，我不是还要过年吗？”

“不回。”言安若的眼泪又出来了，“你就是想框我走。”

“没有，我真...”

“我不回。”言安若压根没给莫离开口的机会，“我不回，我就在这守着你。”

莫离被她这般赖皮的模样气笑了，看着言安若带来的江云武装部队的特邀入学通知书，实在无奈。

“你总得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吧？”

“那你考虑你的。”言安若依旧拽着他的衣袖，“我在这里，难道你就不能考虑了吗？”

这怎么能一样？你在这，感觉总是不能集中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

“阿离，你考虑好了没？“

“阿离，要不你先跟我回家过年好不好？“

“阿离，你怎么还没考虑好？”

“阿离，江云这个武装部队的水平可是全国数一数二的，我爸托了两个人才拿到的录取书。”

“阿离，你到底还要考虑多久？”

“阿离阿离阿离。”

...

言安若把他缠着实在没办法，好说歹说地让她先回江云，怎么都不听。

安宁也好，言哲友也好，谁来都不好使，就这么憋着气跟着他。

除了洗澡睡觉，其余时间恨不得拿绳子将两个人绑在一起。

终于，莫离借口去方丈的禅房，甩开了大小姐犹如八爪鱼一般的纠缠。

“哎呦，小阿离，这太阳都下山了，怎么跑上来找我了？”云冉方丈笑眯眯地明知故问。

那一刻，其实莫离心里也产生了一种迷惑，他为什么要逃避呢？

直接拒绝不就好了。

云冉方丈慢悠悠地“哼”了一声，“才上来一个小时，就舍不得了？”

说完，踩着雪走进房间，“小阿离，你心里明明已经选好了不是吗？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莫离走出少林寺时，平日里接待游客的南门已经关闭，香火鼎沸的寺庙在冬夜里静谧而神秘。

武校上来可以直接通北门，这2000个台阶在过去十年，莫离每天早上都会蹲跳。

月光洒在雪地上，青石台阶上，只有一条人工扫出来的小路，言安若已经走完了三分之二，正气喘吁吁地给自己打气。

“你怎么跑上来了？”莫离看见远处那个裹得毛茸茸的女孩，快步下台阶，“安阿姨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出来？”

言安若没有回答，颤抖地伸手将莫离戴着的帽子拿掉。

还有头发！

下一秒，她终是忍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我怕你，怕你去把头发剃了。”

莫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这是以为他上山是要出家吗？

“你别哭了，这大雪天的，要把脸哭裂了。”莫离身上没带纸巾，只好用袖子给她擦了擦脸。

“我妈说，我妈说。”言安若哭得话都说不利索，“她说不能逼你，可是，可是我...我就是怕...”

“好了，别哭了。”莫离低头看着她。

这一年，大小姐跑来找过他很多次，次次都要哭，可次次都要来，莫离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言安若站着没有动，抽着鼻子也不说话。

莫离垂下眸，看着她被雪水浸湿的靴子，不知道是在哪里摔了一跤，沾满了泥巴的棉衣，和几片树叶。

大小姐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他弯下腰与她平视，眼里的光热得发烫：“我们回去吧。”

言安若的双手被风吹的已经没有知觉了，却还是没有忘记叮嘱莫离：“你答应我，别出家。”

声音小的就像蚊子叫，带着重重的鼻音，像是在求他，又像是在命令他。

莫离脱下身上的长袄，裹在言安若身上，“嗯，答应你，不出家。”

“还要答应我，不去开阳体校。”言安若用搭在身上的衣服袖子抹干净眼泪，趁机得寸进尺。

“嗯，答应你，不去开阳体校。”

言安若侧过头，酝酿了一下情绪，紧张地试探：“那也答应我，不要去服兵役。”

“嗯，答应你，不去服兵役。”

“那，那你...”言安若的眼睛亮了几分，跃跃欲试般还想说什么，但又怕下一个答案不会再那么幸运如自己所想。

莫离温暖的双手捏了捏言安若冻僵的脸，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角微勾：“我跟你回江云。”

“真的？”言安若激动得差点没站住，“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所以，可以回去了吗？”

“可以！我们一起回去。”

“阿离，我都没吃饭，中午也没吃饭，我现在觉得特别饿。”

大小姐的眼睛圆又大，覆着一层湿漉漉的眼泪, 眼周一圈都是红的，脸颊还被蹭到了污渍, 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可她却倔强的为了自己有家不回，有饭不吃，放着供暖的房间不好好呆着，非要大晚上跑来这个后山。

“上来。”莫离像是终于想通了什么，背过身蹲下，“剩下的路，交给我就行。”

七月的夜晚，带着闷热，街头熙熙攘攘的人多了起来。

言安若就这么站在原地迎上莫离漆黑有力的双眼，与他对视。

良久，莫离收回视线，唇边的笑容依旧漾在脸上。

他默默的转过身，缓缓弯蹲下，“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