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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索莱伊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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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索莱伊出场

索莱伊今年16岁,他有个双胞胎兄弟,前不久因为吸食大麻刚刚死去。

他兄弟的尸体被摆放在公墓的棺材里,提着铁锹的人把长方体的洞挖了之后又离开。

索莱伊站在白色路的不远处,他看着工作人员离开后走进了那个洞坑。

基督教徒的棺材摆放在里面,合上了盖板。

听说吸食大麻的人死去前身体会布满烂疮,骨瘦如柴,形如枯槁,如同僵尸一般。

索莱伊也不知道,他很久没见过他的兄弟了,自从父母离去后他兄弟就独自离开。

现在他再也看不到他的样子了。

索莱伊盯着棺材的表面,突然心里有一种悸动,他跳下去,把胸膛紧紧地贴着那副棺材 ,一颗鲜红的心脏在砰砰地跳动,就像他们在母亲的羊水里紧紧相连。

他的手臂有些发紧,于是他松了力道,整个人躺在棺材的上面。

他把手掌交叠在肚脐的位置,仰躺着,望着天空,白云在天蓝色的底色里起舞,高大的绿色的树带来安静的惬意。

他躺了很久很久,却赶在工作人员把土封上前离开。

他没有回头。

索莱伊再没有去过那里。

他还是16岁,独自一人生活,有时是帮忙送些东西,有时是在酒馆里帮忙。

酒馆叫铁路之家,它背靠着一个铁做的轨道,轰隆隆的列车疾驰漫天大雪里,工业的厚重与自然的冷酷交织、不让彼此,于是让铁路之家的微弱的暖色灯光成了黑夜与白昼里的一点灯。

独自一人生活的人不接受任何东西,也不给予任何东西,更何况索莱伊也没什么给予的。

只除了铁路之家的舞女弗图拉。

有时,晚餐以后,弗图拉再酒馆吱吖作响的木板地面起舞,她旋转的舞步来到索莱伊桌前,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拿起索莱伊的啤酒,抿进嘴里。

索莱伊总爱在傍晚来到酒馆,他爱看弗图拉,眼睛追随着这张面孔,他觉得这张年轻却世故的脸,这双明亮却无神的眼睛,如同母亲的襁褓。

于是有一天他问道:“您今晚有空吗?”

弗图拉轻笑一声,带他走进了二楼的一间房间。

那时索莱伊还算天真,他不知道弗图拉从来不说“不”,也不知道这间房间弗图拉经常按终点租用。

弗图拉一边脱衣一边说:“喂,你的啤酒不错,有种开胃酒你喝过吗?前不久有两位客人喝过这种酒,他们说他们来自有绿草与鲜花的地方,这两人是旅客。我倒没喝过这种酒,我没进过这种酒吧。哦,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就不脱长袜了。”

索莱伊的眼睛被白色的躯体和背后的油腻墙面给占据了,他感受到一阵香甜而恶心的气息。

弗图拉微笑着,抬起头,身体往后仰,重心放在脚跟上。

索莱伊靠过去,摇摇晃晃,双颊在颤动。

她要跌倒了,往后仰,往后仰,往后仰,面孔完全对着天花板,接着,快跌倒时,她灵敏地抓住床的边沿,又恢复了平衡。

如此这般往返不已。

索莱伊的口腔后部感到空气的甜味,气味,衣物的香甜。

漂浮、明亮的雾气从四面八方进入他的体内,使他晕头转向。

酒馆一楼的音乐播放了,它被那么多音符千呼万唤地创造出来,音符的死亡带来了音乐的诞生,它像悬崖绝壁一样陡直地伸入海中,带来一堆大小的震动,一个紧跟着一个敲打着索莱伊的心脏,如此尖锐,如此强烈。

“Some of these days

You´ll miss me honey”

唱片里女人的声音渐弱。

最后的音符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短暂的寂静。

在寂静中,索莱伊感到自己的身体变硬了,突然一下子变得如此坚硬,如此鲜红,几乎令人难受。于此同时,房间的空气膨胀了,像龙卷风一样膨胀开来,火球滚动在透明的玻璃空气里。

扑通,炸开。

弗图拉漂浮地走过来,她捡起索莱伊16岁从没变过的衣服,在衣兜里摸索一番,又递给了索莱伊。

索莱伊才注意到弗图拉的头发是往后梳的,她带着耳环,在颧骨下方的脸部有两个粉红色的印记。

索莱伊认不出她了。

索莱伊突然想呕吐,他跌坐在地面上,甚至不知身在何处,一会儿是母亲家白色的墙壁,一会儿是兄弟棺材旁的绿茵,一会儿是红色的火焰在雪里舞蹈,颜色在索莱伊周围慢慢旋转。

恶心牢牢抓住了索莱伊的身体,他想呕吐。

弗图拉来到他身后,轻柔的手掌一下又一下地拍着他的背,抚平了索莱伊的恶心。

索莱伊又认出她了。

他跌跌撞撞地离开房间,弗图拉没要他的钱。

索莱伊还是爱来酒馆,望着盛满白色泡沫的啤酒发呆,或追寻着弗图拉的脚步。

弗图拉不再接受他的邀请,她爱在索莱伊的桌上放几颗小孩子吃的彩色糖果,像母亲一样笑着离开。

索莱伊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着,偶尔前去酒馆感受活着与存在。

直到有一次他前去隔壁镇上送酒。

下午三点钟。

寒冷的阳光照得灰扑扑的玻璃窗发白。天空暗淡泛白,今天早上小河结了冰。

阳光将空地上肮脏的白雾染成泛泛的金色,泄进索莱伊目的地的房间,苍白发黄。

从大开的窗户看进去,桌上铺开了无数个灰暗、虚假、僵硬的影子。

索莱伊走上去,他发现房间的门没有关上。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头发介于黄色和褐色的男人低着头,拿着雕刻刀仔细雕琢着手里的木偶。

男人几乎没有移动,一双褐色的眼睛只是盯着手下的木偶,太阳朝他投下冷冷的光,照亮男人的内部,却不使他贫瘠。

他手指的移动,手腕间的力度,仿佛这样就能走出虚渺。

于是整个房间的无数个影子也不再虚假。

索莱伊看得出了神,从阳光灿烂、交相辉映,直到狭窄昏暗的雨空笼罩了街道,猛烈的雨柱拍打着玻璃窗。

男人刻下最后一笔,起身把玻璃窗关上,转过头,沉静的目光投向门口的索莱伊。

他没有说话。

索莱伊只好提起手里的酒,有些尴尬地解释:“我是来送酒的。”

男人走过来接过酒就要把门关上,索莱伊却不知从哪来的勇气抵住门,急忙说:“您是在做什么?”

“木偶。”男人说完就要关门。

索莱伊却依旧抵着门不让关上,他趁着男人盯着他抵住门的手的时间赶紧说道:“我可以学吗?”

男人没有回答,街道的雨下得更大了,雨拍打着屋檐,拍打着地面,拍打着每座房子的墙壁,拍打着连绵不断的自己的雨帘。

索莱伊看到男人的目光看向进口的雨帘,露出乞求的神色:“况且现在我也出不去了,让我借住一晚吧。”

男人松开手,坐回了工作桌旁。

“进来吧。”他说。

他继续把刚才的木偶细化。

索莱伊坐在对面,看着那个木偶,隐约看出亚洲人的模样。

男人给木偶上色,索莱伊看到了木偶身形纤瘦,有一头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睛,他的皮肤雪白,裹着一个黑白格子相间的围巾,脚下是一双浅黄褐色的皮靴。

上完色后,男人停下手里的动作,有些发呆。

索莱伊问道:“这是谁?”

“一个朋友,”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默默补充,“林叶。”

舌头轻翘,唇齿咬和,“林叶。”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男人把目光移到索莱伊身上,盯了一会儿,不知再想什么。

他起身,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几块木头,和一个工具,走过来放到索莱伊的桌子面前。

他想了想又去拿了些钱也放到那处。

“你把这个巴沙木拿回去,先把每块都用曲线锯削出一模一样的形状,”他又拿来一个不规则体,“就像这样。”

“一个星期后,你再来这里送酒。”

索莱伊接过这些东西赶紧点头:“我,我需要交学徒费吗?”

男人又坐到了那个位置,没有抬头:“不用。”

索莱伊又赶紧道谢,他即将走到门口时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我可以叫你师父吗?”

“不用,你直接叫我安托瓦。这是我的名字。”

索莱伊离开。

安托瓦交叉着手放在桌子上,看着眼前的木头人偶,站起身,在苍白的光线中活动了一下,看见了光线在手上和衣袖上的变化。

他打开了桌上的灯,期望着那灯光能压过日光。可惜不能,灯柱脚周围只有可怜的一小片光。

安托瓦灭了灯,站起来,墙上有一个白色的玻璃镜。

他走近它,瞧着它,看着他在白色的玻璃漩涡中,慢慢沉入水底。

他看到镜子里的木偶,他想:“物体是没有生命的,不该触动人,然而它们居然触动我,仿佛它们是有生命的虚无。”

他坐回桌旁,打开刚才送来的酒,艰难地消化晚餐。

这带来些醉意,于是他看到了自己,有一层金色的漆,乍一看十分悦目,但细看之下金漆已脱落,只剩下一道长长的灰白的痕迹,一切都是如此。

安托瓦闷头躺在床上,等待黑夜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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